朱声敏

　　自古以来，皇帝一直是至高无上的，为所欲为是他的权力，而唯命是从则是臣民的义务。在其淫威之下，无数文人士大夫竞相折腰，争先恐后地阿谀、逢迎皇帝。然而，明朝正德、嘉靖之际，却有这么一位大臣，为了自己的信念，敢于跟皇帝对着干，不但不主动巴结皇帝，反而严词拒绝了皇帝赤裸裸的贿赂。这位大臣就是毛澄。

　　毛澄（1461-1523），字宪清，今苏州昆山人。毛澄少年時期即为人正直，乡里莫不交口称道。他在明孝宗弘治年间状元及第，按照惯例，留在朝中担任翰林院编修。由于才能卓越、表现突出，不久即担任了太子的老师，且深受太子和孝宗皇帝的好评。太子即位，是为武宗，他召回当时丁忧在家的毛老师，继续给他讲课，很快将毛澄升为翰林院掌院学士。毛澄沐浴皇恩，自该感激图报，然而这位毛老师却没少跟自己的学生闹矛盾。

　　原来，明武宗朱厚照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极为荒唐怪诞的皇帝，即位初期即宠信太监刘瑾，使司礼监权压内阁。稍后又任由佞臣江彬、内监钱永等人胡作非为。他好犬马、喜声色，在皇宫内建豹房，与番僧、佞幸一起淫乐。更要命的是他喜欢显示自己孔武有力，曾徒手和猛虎搏斗，甚至自称“威武大将军朱寿”，下圣旨命“朱寿”带领大军多次到河北宣府、甚至出塞北寻找蒙古兵决战，有一次差点被敌人俘虏。武宗的骄奢淫逸，引致民间怨声载道。在位期间，全国各地民变纷起，两位宗室亲王相继反叛。

　　面对这位“极品”皇帝，毛澄与杨廷和、蒋冕等正直的大臣一道，与武宗及其佞幸周旋，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力挽狂澜，做了很多好事，“扶大厦于将倾”。武宗毕竟也是聪明人，他知道自己吊儿郎当，治理国家毕竟是离不开毛老师等人的，所以尽管毛老师对他有不少抵触，仍非常大度地一再给毛老师加官进职，时不时还赏赐酒肉、衣物。到了正德十二年，毛澄已官拜礼部尚书。

　　正德十六年，武宗突然驾崩。由于他荒淫无度，没有留下子嗣，遂由皇太后和内阁定策，迎其堂弟为明世宗嘉靖皇帝。内阁大学士杨廷和等人迎立嘉靖，原想让他认其伯父、武宗之父孝宗为皇考，将自己生身父亲改为叔父，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嘉靖是继承孝宗的帝位。这种意见符合儒家礼教，符合前朝先例，所以得到了几乎整个文官集团的支持。礼部主管朝廷礼仪、祭典，故由礼部尚书毛澄领衔向新君陈述了这一意见。然而，这位新君尽管只有十六岁，却很孝顺，他有自己的主张，坚决不愿意按照内阁的意思办，坚持要以自己的生父为皇考，并愤怒地质问大臣们：“父母难道可以更换吗？”照理，皇权高于一切，皇帝圣旨臣子自当遵命。而大臣们打着“礼”的幌子，也不肯让步。然而彼时嘉靖地位未稳，权力未张，自然不敢动用强权，于是双方僵持不下。

　　嘉靖很快想到了毛澄，因为在这当头，礼部尚书的意见无疑具有重要的作用，况且毛澄人品学识兼优，在朝野颇有威信。于是，在一个夜晚，几名宦官来到毛澄府上，其中一位撇下众人，独自进入毛澄的客厅，示意毛澄屏退他人。然后，突然向毛澄跪下，转达了新君想为自己生父保留名分的愿望。皇帝的使臣向臣子下跪，毛澄闻所未闻，更何况这个臣子就是他毛澄呢！毛澄顿时目瞪口呆，待反应过来之后急忙扶他起来。不料此人起来之后，就从衣袖里掏出许多金银送到毛澄面前，“皇上请您改弦更张”。刹那间，毛澄勃然大怒，严词拒绝。此后，更加强烈地坚持原先的意见，并多次请求告老还乡。尽管忤逆龙鳞，然而嘉靖感其清正，屡次挽留。次年，由于其病重，才不得不放行。后来毛澄病死在归乡途中，嘉靖闻之，直说：“可惜，可惜啊！”并下旨对毛澄进行表彰。

　　五百年前的封建臣子，敢于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意见，不愿察颜观色，没有见风使舵，面对皇帝的贿赂都能严词拒绝，今天看来，实在让人感慨。

　　摘自《文史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