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姐吧,宝贝带来了?”
周素芹下意识地望望四周,打着手势进店里说。“着急用钱,过个数吧!”
店老板打开包装,装模作样冲亮举着酒瓶,翻过来竖过去看汽泡。“跟上次看的不一样?”
酒瓶间加了一个放大镜,周素芹看到叠了好几层的眼皮,象哪个名人的抬头纹,只是不见橘皮般的毛孔。
“我只能给你这个价。”店老板把一窜数字写在柜台玻璃板上,随即抹掉。
“说好的价怎么砍去一半。”周素芹感到被戏弄,拎回行李箱。
“你不想想这些东西的来路?要是给查出来,慢说一分钱得不着,人都得受牵连。”
周素芹正盘算着玻璃板上的数字,够不够女儿的化疗费,手机震动了。“喂,喂!是我。下午看房?......可以,我有时间。”
店老板趁着周素芹接电话,瞄着箱里的烟酒,脸上现出一丝奸笑。
赵海泉从灌装机上取下两瓶酒要去送检。路上拔通老婆电话。 “我联系好了看房。带点钱过去交定金。”
“刚刚收了点货,手头没那么多现金。”店老板手捂着电话,眼睛溜着周素芹。
“跟你说别再做这样的生意,早晚会出事。”赵海泉的声音挺冲,说完就挂了。
晚上,华灯初上。赵海泉坐车里沉思不语。“你怎么变卦了?钱我带了,房子也相中了……说话呀,别象个闷猪似的。”老婆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呀,这么晚了,饭总得吃吧!”
“没胃口。”
“好不容易把价砍下来,人家也同意了,你还考虑个鬼哟。你知道这个房主是谁不?一进门我就认出她,上午收的就是她的烟酒。听她叨咕女儿得了白血病,等着骨髓配型呢。要不然那个小区怎么会是这个价。”
赵海泉下意识地打开安全带扣。“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嘛。”
“趁什么人,之什么危。不沾亲带故的,管我什么事。乱操心。”
此刻的赵海泉是有些凌乱,心烦燥,感到一阵阵的收缩,好象被安全带箍得上不来气。房主开门的瞬间,他几乎惊叫起来。怎么是她?
赵海泉毕业后进酒厂,分配在配料与发酵工段。酒厂书记女儿周素芹也在那一年入厂,在试验室当化验员。工作频繁接触,厂里厂外就流出风言风语。书记反对女儿与赵海泉来往,却无法阻止年青人的爱恋。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工厂民兵巡逻时,把赵海泉和周素芹堵在化驗室值班室的床上,派出所抓走了赵海泉。
躺在床上,赵海泉心潮翻滚,无法入睡。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在这里巧遇。
周素芹的目光惊诧、躲闪,她认出赵海泉,心神游离体外。对方砍价,也不假思索,随口行,行,行。这种场合,这种境遇,周素芹乱了方寸。
窗外,夜色渐浓,月光如雪。那天晚上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数据有些异常,你要调控好温度。”周素芹说完,穿上呢子大衣,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这么大的雪,值班室不是有床嘛。”赵海泉拉住车把。
“天太冷,值班室的电炉子又不好使。”周素芹围上头巾,只露出亮莹莹的眼睛。
赵海泉装了满满一饭盒烫手的酒糟追出厂院,手电筒寻着歪歪扭扭的车辙,在沟里找到周素芹。
“你还好吗?”赵海泉的信息好象撞上回音壁,即刻被弹了回来。“没想到是你!”又是一字不差地回到屏幕上。
周素芹倏地坐起来,心呯呯跳个不停。相同时间发出相同的短信,简直鬼使神差。周素芹瞬间感到桎息,倾刻泪眼漠糊。双手紧紧的握着手机,脑海中清晰勾勒着赵海泉那张脸。
“我好,我好,我好着呢。只是不知道你在那里受了多少苦。”周素芹给了回复。
那天晚上两个胳膊被父亲捏得生疼,眼睁睁赵海泉被派出所带走。雪地上零乱的脚印消失在厂外,周素芹的心揪在一起,好象跌进万丈深渊。半年后爸爸才同意回到酒厂上班。五一节,工厂保卫科新来的退伍军人登门看望周书记。转过年,周素芹做了他的新娘。新郎从保卫科长转任基建科长,没几年,停薪留职成立建筑公司。公司从镇里干到省城,周素芹与女儿跟着搬进城里大房子。正当事业红火时,一次工程事故丈夫身亡。不久,女儿患上白血病。生活就是这么折磨人,福不单至,祸不单行。
“我好,我好,我好着呢。只是我的鲁莽害了你。”赵海泉几乎同时回了周素芹。
短信发出去,下意识地瞅了瞅酣声如雷的老婆。
赵海泉服刑失去工作,出狱后四处游荡。在水果批发市场,捡别人脱下的红马甲扛大包,挣点钱买了辆三轮车在早市摆摊。早市里有家临街的白酒作坊,现场酿制引起赵海泉注意。赵海泉每天早早支好摊子,转身凑到作坊里围前围后转悠。时间一久,知道作坊缺人手,干活还管吃管住,赵海泉卖了三轮车,每天吃住在作坊里。酿制烧酒对于赵海泉来说驾轻就熟,很快赢得作坊老板信任。老板见赵海泉老实厚道,技术又好,就让他独撑门面。有一天,负责送瓶子的四川姑娘跟赵海泉调侃:你酿的酒这么好,自己干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一年年底,这个四川姑娘挺着大肚子,跟着赵海泉办起了夫妻酒坊。
“你女儿的事情,我能帮上什么?”赵海泉思索半天,哆哆嗦嗦还是把短信发了出去。
“不!谢谢!命运让我遇难,我要坦然担当。看到你过得好,我有一种无名的安慰。”周素芹写了删,删了写,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把短信回给赵海泉。
第二天,赵海泉告诉老婆,周素芹的房子不卖了,老婆即刻火冒三丈。“你背了个剃头的挑子,自作多情,人家合计过味了吧。”
转眼半年过去了。烟酒店老板赌气,在周素芹居住的小区买了另外一套别墅。房子装修,赵海泉正忙着新产品试产。有一天,老婆把赵海泉堵在作坊里。“赵海泉,你有能耐了,听说你要整个狐狸精来厂里搞质量,阿呸!你死了这份心。我找人弄明白了,这个狐狸精是你的旧情人。太让人恶心了,七年牢狱代价,旧情复燃,丢不丢人,现不现眼。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的老底揭出来。”
赵海泉老婆揭老底这把火燎大了,直接烧了自己的眉毛。烟酒店因制假售假老板被行政拘留,赵海泉的酒厂为其提供白酒而被吊销营业执照。
又是一个冬雪飘舞的季节。周素芹在女儿的墓前放上一束菊花,掏出手机给赵海泉回复。“你等我,一个小时到。”
周素芹以别墅为经营场所,申请了白酒作坊。当她拿着经营许可,与赵海泉走出市场管理办公楼时,华灯初上,雪花轻舞。
作者简介:
卜继军,笔名(文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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