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卷卷

　　朵小姐：

　　第一次这么叫你。

　　在期待、担心、焦虑，还有思念、欣慰、盼望中，一个多月，过去了。

　　视频时，你常问我，吃饭了没有？一个人在家里好不好？我总会说，吃饭了，还好啊，有时候忙，有时候不忙。你没有像以前那样，神秘兮兮地说道山里老家看到的可爱的叫不上名字的小动物以及花花草草，没有喋喋不休地讲最近课堂上发生的事情，没有嘻嘻哈哈地说让我以后请一顿大餐以犒劳这段时候学习烧脑的网课，甚至没有一脸认真地告诉我今天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虽然，嘘寒问暖取代了那些平淡如水的琐事，厚厚的屏幕也模糊了本应该神采奕奕的表情。但是，这些天，你和我所经历的，所触摸的，除了平淡如水，除了神采奕奕，应该还有不少沉淀下来的，值得回味与回忆的故事。

　　你很小的时候，老缠着我讲故事，我忙于工作，很少给你讲上几个完整的童话故事。等你上学了，我成了你忠实的倾听者，经常听你讲故事，同学的故事，老师的故事，书上的故事。

　　今天，我也给你讲几个故事吧，妈妈的故事，叔叔阿姨的故事，我们身边人的真实的故事。

　　（1）

　　先讲一个你妈妈的故事。

　　按照计划，我们一家人应该是相聚在山里老家过年。武汉封城了，我留在了武汉，你和妈妈、弟弟留在了外婆家。放寒假前，妈妈连续加班，加上带弟弟没有休息好，在外婆家住了几天后，开始发烧、咳嗽。在全民防疫的特殊时期，为了你和弟弟的身体安全着想，妈妈住进了医院。在等待检测结果的那几天，妈妈一个人窝在病房，除了医生，见不到熟悉的人，没有空调没有热水，若不是住院前舅妈送了几件衣服，恐怕连换的衣服都没有。不仅如此，一天还要打十余瓶吊瓶水。烧很快退了，咳嗽却依然厉害，以至于几次吃的饭都呕吐出来。

　　十余年来，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和妈妈的关切之外，同样，这些年来，妈妈也没有离开过我和你的视角所及之处。即便是出差，无论是电话，还是视频，总能听到妈妈的笑声，看到妈妈的笑靥。可是，那段时间，妈妈的心情跟窗外绵绵的雨一样，沉闷，低落。

　　妈妈问我，检测结果还没有下来，你说，会不会确诊呢？

　　我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告诉她，那是医生着急的事情，你着急做什么！

　　妈妈没有接过我的话，而是接着问，要是万一确诊了，你说那该怎么办？

　　我发了一个偷笑的表情，然后对她说，这也是医生操心的事情，你操心没有用！

　　如果确诊了，两个娃怎么办？妈妈还是不依不饶，问着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安慰说，那你就不要瞎想，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抵抗力就强了。万一确诊，新闻都说了，身体素质好的人，康复起来很快。

　　不知道是我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妈妈惦记着你和弟弟，一个从来不锻炼的人，竟然在吊瓶之外的空隙时间，在病房里踱起步来，基本上每天都在一万步以上，还跟我视频，美名其曰在健身。

　　幸运的是，检测结果不是。妈妈出院后主动到县里一家定点酒店隔离。视频时，我看到了妈妈的厚睡衣，脸上的笑意，还有透过窗子的亮亮的斑驳，就连看不到肉菜的盒饭，看起来也充满着阳光的气息。

　　妈妈说，经历过了，才明白，生活是这样的美好。

　　我连忙点头，对，你这是长大了。

　　然后，我们都笑了。是的，这就是成长。

　　你曾问我，为什么每次考试后从来不问你的成绩，为什么听到你取得好成绩后总是那么平静。以前，我只是笑而不语。今天，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因为，我关心的，是你的成长，而不是成绩。

　　一个人可以不成功，可是，不能不成长。

　　成长就像妈妈的微笑一样，微笑着面对生活中可能遇到的难题、坎坷。直到现在，妈妈都没有给你提及过这段煎熬的日子，你也无法去想象，她经历着怎样的事情。其实，她有过害怕，有过恐惧，但是，在面对你们的时候，却隐藏起这些，一直在微笑着和你视频，还鼓励你加油学习，她一直保持着一个乐观的形象。

　　人生的路上，“一帆风顺”“万事如意”不过是我们口中美好的祝愿，当遇到风浪的时候，只要心存希望，心中有阳光，勇敢地去面对，明媚的日子就会到来，正如每一朵花都会开放，每一个春天都会到来。经历过了，你也会和妈妈一样，感受到“生活是这样的美好”。

　　有些成长，谁都不能代替。向着阳光，热爱生活。

　　期待着，阳光肆意再度相聚的时候，你咧开嘴巴，笑嘻嘻地给我讲你向阳的故事。

　　（2）

　　再讲一个叔叔阿姨的故事。

　　他们，都是我的同事。

　　那段时间，疫情已经比较严重了，大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车和行人。为了不耽误和你一样的学生的学习，他们需要过江去视频直播间授课。阿姨，是一个年轻的阿姨，自己开车跑很远的路去。叔叔却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叔叔，家里人都反对他去，为了阻止他，在他上课的前一天晚上，直接把他的门封住了。他晚上四五点起来发现后，为了不影响家人的休息，悄无声息地忙了一个多小时，把锁撬了，把门打开了，然后顾不上满头大汗，戴上口罩连忙出门了。

　　一周的课程进行得很顺利。这时候，更严的管控来了，叔叔阿姨也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看到阿姨在朋友圈里说，在视频里，终于见到了那些小可爱，看着他们学习的认真劲，也不枉前几天冒着生命危险去上课。

　　有人在下面留言说，你不怕吗？

　　阿姨在下面是这样回复的：怕呀。同事都回老家过年去了，我恰好在武汉，那就义不容辞啦。再说，马上春天就到了，不好好工作哪有錢买漂亮衣服呢！还有，已经准备好了一箱瓜子，好好地宅着，做良好市民。

　　我点了一个赞，转身给叔叔发信息，开玩笑地问，您去上课怕不怕？

　　叔叔过了两三个小时才回，他说，怕呀，可我愿意通过网络和孩子们交流。刚把门修好，准备好好待家里，哪里也不去。

　　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对阿姨，还有叔叔。

　　每个人的内心，都喜欢平安，喜欢舒服，喜欢恬静闲适，喜欢轻松惬意，没有人会喜欢折腾，喜欢忙碌，喜欢坎坷不平，喜欢迎难而上。有些事情，我们不愿意去做，却不得不做，这，就是责任。

　　大冬天的，趴在被子里面，多舒服呀，可是叔叔阿姨们还是早早地起来了，因为责任打败了内心的那些不情愿;当封城到来的时候，叔叔阿姨们，还有无数的人，都防护起来了，呆在家里，当然，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逆行者”，留给我们最美的背影，这是大人们的责任，每个人用不同的方式在“战斗”。

　　作为学生，你也有你的责任：一个人下载软件，一个人群里打卡，一个人忙着网课，还有作业拍照上传……当你一个人独自面对突如其来的网络学习方式，虽然担心但仍然早早准备的时候，这种责任叫自立;当你想着明天的课，今天得早睡还要定个闹钟，明天能够提前起床的时候，这种责任叫勤奋;当你觉得学习很辛苦，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埋头做题的时候，这种责任叫坚持;当你知道有同学因为网络不好，而主动去帮助她的时候，这种责任叫友谊;当你在写作业，小顽皮弟弟不知道怎么哭了起来，可是你还是拿着玩具过去哄一哄他，然后挖空心思地给他讲故事，逗他开心，他破涕为笑后你立马转身去写作业，这也是你作为姐姐的责任。

　　一株沉寂在黑暗中的小草一样，保持着向上的姿势，才能拱破黎明，喜迎来芳香四溢的春天，燎原属于自己的绿色;寒风中吐露着一抹羞涩的迎春，保持着向上的姿势，才能傲然而立，绽放成津津乐道的敬佩，把自己染成一幅年画。

　　责任，让我们永远保持向上的姿势，不断地去认识自己，肯定自己，超越自己。人心向上，创造美好。

　　期待着，春暖花开阖家团圆的时候，你眨着眼睛，乐呵呵地给我讲你向上的故事。

　　（3）

　　还有一条刚刚收到的信息，和你说一说。

　　一家人已经出院，在酒店隔离，身体恢复得都还不错。

　　这是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同事叔叔发来的。春节期间，大家在群里互报平安，互祝快乐，唯独少了这位叔叔。一打听，才知道，他在老家，家里有人确诊，自己也感染了，一家五个人都住进了医院。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压力可想而知。

　　我想，当无法帮助别人的时候，安慰的话太过于无力，也属于多余，不如默默地祝福与静候佳音。而他，也保持着沉默，直到我收到这条信息。

　　不希望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只会把好消息和身边的人分享，一起感受那份激动与欣喜。

　　还有一条消息来自于和你一样同龄的学生。

　　上课期间，网络学习反馈慢，老师就专门问了一下。那个男孩过了很久才回复：我和妈妈都感染了，住在方舱医院，有时候不方便，反馈晚了一点。老师不用担心，我们都很好。

　　身處病痛之中，依然不忘提醒别人，不用着急，不用担心，一切都好。

　　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大抵就是这样吧，有困难，不顺时，不发声，不呼叫，而是站在别人的角度去思考，尽量不给别人增加负担或麻烦，哪怕是一句话，都是等到大家能够心平气和或者满心欢喜的时候，才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去年，我参加了你们八班组织的家长会，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家长会。班主任秦老师说的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她说，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尊重与敬佩的，是两种人，一种是向上的人，给人力量与鼓舞，一种是向善的人，给人温暖与美好。

　　你曾经跟我讲，秦老师是你最敬佩的老师。我想，肯定是秦老师的一言一行，给了你鼓舞、引导，还有方向。那么，我就把秦老师说的话，直接转赠给你吧！

　　善，是心灵深处最本质的底色。心存善意，向爱而生。

　　期待着，铃声阵阵重返课堂的时候，你笑容可掬，自信地和同学们去分享你这个特殊假期里向善的故事。

　　好了，故事就讲到这儿吧。

　　小时候，叫你宝贝，觉得这样的称呼才和你的可爱相匹配;大一点了，叫你朵朵，觉得你就是灿烂在我和妈妈世界里的一朵美丽的花，芬芳着我们的生活;生气的时候，会直接喊你赵亦朵，觉得这样才能够引起你的注意让你警醒;第一次，叫你朵小姐，是觉得，通过这次一家人的暂时分别，使你学会独立，明白责任的意义，常怀善良之心，快速地成长起来，成为我们眼中的小大人。

　　我敲着键盘的书桌抽屉里，放着好几张你写给我的小字条，还有画着各种插图的信纸，可是，我一次都没有给你回信过。记得你给我提过一次，说，什么时候要是可以收到我的信，就好啦，转念又说，还是不要了，这样可能会高兴得晚上睡不着觉。

　　希望我第一次用信件的方式和你交谈，不会影响你的睡眠。

　　愿你有一个美妙的梦！

　　愿我们都有一个美妙的梦！

　　老爸

　　2020年2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