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酱汤
第一次看见你,是个阳光洁净的秋天。你在写字楼背后那家叫“菊生”的日本拉面馆吃午饭。你穿卡其色风衣,墨绿长裤配匡威帆布鞋。后来你告诉我,你喜欢匡威的软底帆布,就像潘玮柏喜欢白球鞋,没有理由,不分场合,西装“布”履的混搭风格。
那天你在收银台点A套餐,浓味骨汤拉面,配蒜汁酱瓜,然后在门口破旧的点唱机里投一块钱,点那首经典又老掉牙的《Yesterday》。我有幸和全店的食客,静静分享了你一块钱的Beatles。
那天,我真不是有意打翻那碗酱汤,洒你满身汁水。而你却站起来,慌张地问我有没有烫到。你真是个善良的人,用烫红的手帮我擦湿淋淋的裙摆。那一刻,我红着脸,只会说“对不起”和“谢谢”。我生怕你抬起头对我说,呀,你的脸也烫到了。
你走后,我坐在日光渐弱的卡座里发呆。我不想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悲凉的“剩女”情结作祟,但在我心里,真的很希望你会是我终日按部就班的午餐里突然泼洒的那碗汤。
收拾餐桌的阿姨举着蓝皮记事本说,小姐,这是你的吗?
我呆望许久才说,是的,谢谢了。
“菊生”的波子汽水
再见你,还是在“菊生”。你和着《Yestefday》的节奏走过来,说,你也喜欢波子汽水?
我微笑点头。那瓶瓶口塞着玻璃弹珠的柠檬汽水。成了我们的话题。我按下弹珠,扑通掉进瓶子,无数飞升的汽泡,哔剥炸响在繁忙的午餐时光。
你说,你叫黎安,在远征路2号的市立医院工作。是科室最年轻的心外科主刀。
我喝波子汽水是要吸管的,因为仰头波子会滚下来,堵住瓶口。而你看了,有些掩饰不住的小得意。你同服务生要来一瓶,用舌尖抵住波子一口气喝下,然后问我怎么样。
我说,和谁学的,这么厉害,把师傅介绍给我吧。
你却忽然停住,潜藏起温和的笑容。你拧下汽水瓶盖,拿走了里面晶莹的波子。你说,对不起啊,忘了下午有会,先走了。
你走过窗口,对我礼貌微笑,像身后弥金的秋天,越晴朗,越落寞。
蓝皮记事本第2页第10行,原来你也喜欢喝波子汽水,喝完总会带走里面的玻璃弹珠。你说,波子是汽水的心,你不能遗落任何一颗。
VIVICAM62070蓝色外套
11月,天气时冷时热,办公室里最流行的就是感冒。我自告奋勇陪同事看病打针,因为可以去你工作的医院。从内科到药房,要经过心外科的门诊,我装作漫不经意地看向里面。你不在,只看见秃顶的老医师,翻开6号的日历牌。我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小失落。
我趁同事吊盐水的时候。去10楼的天台。那里晒着一行一行的白床单,被阳光烘烤出消毒水的味道。我在巨大的水塔下面看见了你。
真让我意外,你竟然喝了酒,面色绯红。你见到我的第一眼有些恍惚,半响才说,你的蓝外套不错。
我扶你起来,问你怎么喝酒?不是说医生喝酒,手术时手会抖吗?
你却说,傻瓜,小说看多了吧。
那天,我从陪同事到医院看病,变成帮你请假,送你回家。
我站在你的床边想帮你打扫房间,又觉得第一次到你家,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意图昭昭。
你忽然从床上坐起来问,现在还有卖这个样式的外套吗?然后又倒在床上,不醒人事了。
蓝皮记事本第22页第18行,你说你很喜欢我从网上淘来的这件VIVICAM62070浅浅的蓝色,很衬我。
红玫瑰
你打来电话,感谢我帮你整理了家,并且还要感谢我留给你的晚餐。放下电话的一刻,我开始想你。
下班,从写字楼出来忽然看见你站在初冬的阳光里那么傻地捧着一束红彤彤的玫瑰。同事都在看我,短信一条一条地飞进来,滴滴嘟嘟地响个不停。我说,你不是挺低调的吗,就不能换些含蓄点的东西送给我?
你说,想来着,但总觉得这束最俗的东西表达的含意最准确。我一看,就能明白你的心意。
唉,你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全世界都明白你的心意了。
蓝皮记事本第24页第4行,你总怕别人不明白你。其实明白你很容易。你就像你收集的波子,清澈干净一眼到底。
329天后的阳台
我和你恋爱329天,几乎跨越了春夏秋冬。从春天开始,晚上我们常常坐在向南的阳台看风景。你抱着我,说我像是你的一个奇迹,为你量身定制的女孩,知道你的口味知道你的爱好,甚至知道你内衣的尺码。而我没有说话,只是把耳朵贴近你的胸膛。听你通通的心跳。
那天,夜幕深沉下来的时候,你忽然靠近我耳畔说,我们结婚吧。
这个问题来得格外突兀,让我猝不及防。我知道你不是心血来潮,但婚姻毕竟不是爱情的游戏。我抬头,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我的心脏有问题,你会给我做手术吗?
蓝皮记事本第54页第12行,我问你,你会给我做手术吗?你说,不会,因为医生给心爱的人做手术,手会抖。
蓝皮记事本
我离开你的房子,带走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我辞了职离开这座城市。
我曾想过无数离开这座城市的理由:没有钱,工作不顺,受骗,或是前程迷惘,但我没想过只因了一段爱情。或许,是我怕面对久了,无法拒绝你,也无法拒绝自己。
那本蓝皮记事本,我放在了你的枕边,它是我成为你“定制女友”的秘密。在我们相识的最初,你掉在了“菊生”。服务员阿姨捡到的时候,我帮你收下了。
它应该属于林绿,你曾经,或现在仍深爱的女孩。她是你的病人,也是你的女友。那蓝皮记事本里,记录着你与她的一切。摆在饭桌上的糖醋小排,收集“菊生”里的汽水波子和走遍大街小巷的匡威帆布鞋……
那一年的11月6日,你推着行动不便的林绿,去医院的10楼,那是你们最后一次约会。在挂满白色床单的天台,她穿着网上淘来的62070蓝色外套轻声问你,你会给我做手术吗?
你说,不会,因为医生给心爱的人做手术,手会抖。
11月6日,我在医院天台上找到你的日子,林绿在三年前的这一天,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听说,后来她死在那位秃顶医师的手术台上。
昨天
我落脚的城市,工作不忙,离市立医院很远,没有冬天,没有“菊生”,没有你。
还得我问你的那个和林绿一样的问题吗?
如果我的心脏有问题,你会给我做手术吗?
而你给了我一个不同的答案。你说,当然我是主刀了,我不是说过,不能遗落任何一颗嘛。
在你心里,我和那些玻璃罐中的波子似乎没什么两样,终究不是让你手抖的那一个。
很遗憾,和你的爱情没能延续到秋天。很想和你在这个阳光清澈的季节,再去“菊生”拉面馆,点一碗浓味骨汤拉面,喝一瓶波子汽水,用一块钱请全店的食客听Beatles的那首《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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