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守着老家的一处老宅,孤独度日。在省城的二哥把母亲接到省城去住,没几天,母亲便闹着要回乡下,她说城里人多,车多,楼高,没有乡下敞亮,清净,方便。二哥便依了母亲。我把母亲接到县城,才两天,母亲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让我把她送到乡下去。
回就回吧,“孝顺”的“顺”字,不就是顺着老人的意愿吗?
母亲回到乡下,把西边靠院墙的一片空地收拾干净,挖地,施肥,浇水,播种。一个月后,母亲的小菜园,已是郁郁葱葱,生机盎然。充满绿色的小院让母亲走出了失去父亲痛苦和孤独的阴影。母亲每天的事情就是在院子里的小菜园捯饬、忙碌。
这些蔬菜瓜果就像母亲的子女,严加看管,细心呵护,精心喂养。抚摸着蔬菜的叶子、结出的果子,就像抚摸着自己养育的子女。
母亲知道曾经养育的子女长大成人了,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都不在身边了。母亲就把这些瓜果蔬菜当作曾经养育的子女。母亲会对着一颗菠菜说,石头儿呀,你最喜欢娘为你做的菠菜蛋花汤了,哪天回来,娘给你做菠菜蛋花汤,再浇几滴小磨香油,可香哩。母亲会对着一根头顶黄花、浑身是刺的黄瓜说,二妞啊,你最喜欢吃水灵灵的黄瓜了,娘给你摘下来,看,多像你小时候的样子水灵灵的,讨人喜欢。三儿呀,你从小就喜欢吃娘给你做的葱花饼,到现在都喜欢,每次从城里回来,你不吃鸡,不吃鱼,就要娘下灶房给你烙几张葱花饼,走了,还要带回去让孩子也尝尝奶奶做的葱花饼,说是比什么堡、什么基都好吃。
我们兄弟姐妹每次回到乡下,回到老院子,都要围着母亲的小菜园品头论足,指指点点,就像鉴赏一副丹青妙手描绘的绝美艺术瑰宝。做饭的时候,母亲从菜园里摘些蔬菜瓜果,直接下锅。走的时候,我们会大包小包地拎着母亲亲手种植的蔬菜瓜果。
看着我们大快朵颐地吃着娘自己做的饭,大包小包地拎着娘自己种的菜,娘一脸的皱纹舒展着,灿烂着。此时的母亲是知足的,幸福的。
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兄弟姐妹因为太忙,无暇回家看望母亲,母亲就站在村口的石板桥上向远方眺望。没有盼到子女的母亲失落地回到院子里,对着菜园里的蔬菜瓜果又是一番自言自語。
一向硬朗的母亲忽然一天中风住院,所幸抢救及时,没什么大碍,但是出院后的母亲常常神志不清,丢三落四。很显然,八十岁的母亲再不能单独一个人居住生活了。经过商量,我把母亲接到县城和我一起生活。
小区内有些住户把楼前楼后的空地开垦出来,种些蔬菜。母亲看到了就走不动了。我说,别眼热,您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行了。
母亲吃过饭后,就在小区里转悠,散步。有时是我陪着她,有时是她一个人。还好,她一个人转完后,能够找到回家的路,自己打开房门。这让我放下心来。
一天,一个邻居对我说,他看见母亲经常围着他的小菜园转悠,今天进去拔走一把葱。我向邻居道了歉。回到房间,看到母亲蹲在地板上正仔细地去除葱上的黄叶、泥土。
母亲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我说,我家三儿呀,最喜欢吃娘做的葱花饼了,今儿个呀,娘给你做葱花饼。
我眼泪下来了……
摘自《小小说大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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