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钟表是看时间的,我不晓得钟表怎么就晓得时间的,问老师。老师说,一天一夜就像一大锅糊汤,舀成二十四碗……
尽管老师的例子比得恰当,可我还是不明白,老师说,你还小呀,等你上四年级就晓得了。
像是一夜之间,我们学会了画手表。
同时还有一首儿歌:咱俩好,咱俩好,咱俩上街买手表,你出钱,我戴表,你说好不好?
我们刚上学没有钢笔,铅笔在手腕上是画不成手表的,这也没有难住我们,请高年级的同学给画一个,有的画得好,圆圆的,表带儿也整齐,有的画得难看,可是画了手表总比没画好些。
我们画了好几年手表,直到我们有了钢笔。我们给右手画一个,左手画一个,有一个给脚腕儿也画了不说,还给膝盖画了一个很大的手表,他爸打他,骂道,墨水是要用钱买的!
课本是个好东西,有一篇课文说列宁在监狱里头写字,用面包做个墨水瓶子,敌人来了,他就吃“墨水瓶子”。我们没见过面包,就问老师是个啥。老师说面包就像是蒸的发面馍馍,吃起来软塌塌的。听得我们各自响亮地咽了口水,像是条件反射,老师也咽了一口。
手表也有一篇课文,说的是外国的事,有一对夫妻,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可是他们很穷,那年的圣诞节到来了,他们都想给对方一件礼物。妻子有一头漂亮的长发,丈夫想要是有个发卡多好呀;丈夫有一块手表,可没有表链,妻子就想要是有条表链多好呀。可他们没钱买。
于是在圣诞节的那天晚上,当丈夫把发卡给妻子时,他发现妻子已是一头短发;而妻子把表链递给丈夫时,丈夫已经没有手表。为了给心爱的人一件礼物,他们一个卖了手表,一个卖了头发!
我让这篇课文感动了。那时还小,也不知道为啥感动,就是小心口忽闪忽闪的跳,嘴巴好像也有点儿渴。
过了几年,我再长些,我想着长大了也要找那样一个女人,她为我剪短她的头发,我要为她卖了我的手表,我摸了一下空空的手腕,那儿得要一块手表才好呢。
乡下通公路了,接着通了电。有一年,父亲买了一个钟表。又过几年,父亲买了一块手表,上头有一只蝴蝶,自然是戴在他手上,这给了我接近的可能,好像摸一摸也好。
这块手表在我中考时,父亲取下来给我戴了两天,后来高考时又取下来给我戴了几天。自然,妹妹也用过,弟弟用过没多久,就坏了。父亲想修,一问价钱,想着还不如买一个新电子表呢。
那时电子表扑天盖地,村里人以前闲下来说古今,那时围在一起,调时间。差一分一秒心里都不乐,一定要调准,好像陷在时间的漩涡,焦头烂额,以前可天黑了睡觉,天亮起来的呀。
许多时候,有一个钟表就够了。忽然想起一位朋友的事,他妈眼见着儿媳妇忧愁,才发现他正在花心。她坐在客厅里等晚归的他,然后拿出两个闹钟。他妈说,这两个钟表都对过了,都上闹铃,要他放在房间里。他问妈这是干什么?他妈说,明天跟你说,这是一个道理。
那两只闹钟在早上都响了,都在指向7点的时候。只不过,一只先响,一只后响。这有点奇怪,他拿起手机看,时间和两个钟表也不吻合。吃早餐时,他妈问他几点了?他说,时间好像都不对啊。母亲说,不是时间不对,是人不对。两个钟表是没有意义的,这是钟表定理。
母亲的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知道母亲是有所指的,于是在网上找到钟表定理,它是这样表述的:是指一个人有一只表时,可以知道现在是几点钟,而当他同时拥有两只表时,却无法确定。两只表并不能告诉一个人更正确的时间,反而会人失去对正确时间的信心。信赖其中一只,尽力校准它,并以此作为你的标准,服从它的指引……那一刻,他明白母亲是在春风化雨,他收心了……
我有手表是在许多年后,虽然到处都能到看见时间,可那一刻,我迫切想要一块手表,于是,买一块双狮表。
一晃,我家孩子要中考了,我给他戴上。之后,我把表收起来。前两天,我打开表盒,看见它停了。
世上有许多表,停在某个时间,像是为了记住什么。
摘自南在南方公众号“nanzainan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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