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与月

　　又想起了码头，一如想起了朋友，或者故乡。

　　至今，我的肺叶里还留有一片片的涛声。有这样一幅画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一条栈桥，从岸边伸向船甲板。棧桥上是我，栈桥下是滔滔的长江水。我给这幅画取了个名：码头。

　　刚刚到码头报到的那天，就有人对我说：“你是刚来的‘新码头，慢慢沉淀啊。”我心里想的也很美，因为开始吃码头这碗饭了。那年代，在大家眼里，码头很风光，也备受青睐，能当码头工人是令人羡慕的。于是，当上了码头工人，我感到很自豪，似乎身材也增高了。

　　之后，我就开始从这条栈桥上走向驳船。这一走，我就走了人生的一个季度。或者说，我人生的黄金岁月都镀进了这条栈桥。我把自己许多的履历写在了那里。那里有码头，我与停泊的港作船，浮式起重机，缆绳，一起呼吸过……

　　后来，我离开了码头，到了另一个地方，从事别的工作。但，我一直留恋着码头，也一直琢磨着码头。

　　码头，应该是个名词。我知道，它的意思是供船舶停靠、装卸货物或上下旅客的水工建筑物。有时候，对一个有了许多年岁的码头，大家都敬称为“老码头”。又有的时候，对在码头工作了许多年的人，大家也都敬称为“老码头”。如果我没离开码头，到现在，我也应该是个“老码头”了。这是一种奖赏和荣誉。

　　码头，是一个褒义词。

　　不过，说起“码头”这个词的词性，在我看来，它又是个形容词。前不久，我在码头边遇到一对母子。看上去，儿子十七八岁了，应该是脚下生风，可他走起路来慢慢腾腾的，跟他母亲说话也带有几许奶粉味。母亲并不满意儿子的“斯文”，指了指江边说：“你看看江边正在作业的装卸工，人家多‘码头。你怎么就不能‘码头一点呢？”从这位母亲口里说出的“码头”，就带有粗犷、大气、有力量、很男人的意思。她希望自己的儿子很“码头”，或者说，像码头工人那样。在她的心目中，“码头”就是一个形容词了。这与我有点“英雄所见略同”了。

　　眼下，大家大都喜欢“小资”、“帅气”之类的词条，少有人使用粗犷这个词了。即便是说“那人太粗犷”，也多少含有讥讽的成分，更谈不上是赞美了。而说“那人像个码头工人”，言下之意就是大老粗了。这是一种对“码头”的偏见，与误读。前面所说的那位母亲对码头的理解，才是正解。其实，码头是一种文化现象，也是一种文明历史。所以，我对码头总是怀有一种崇敬的心情，不敢有丝毫的猥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