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翻唐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看见一则写葡萄的,读之生津,引录如下:
蒲萄,俗言蒲萄蔓好引于西南。庾信谓魏使尉瑾曰:“我在邺,遂大得蒲萄,奇有滋味。”陈昭曰:“作何形状?”徐君房曰:“有类软枣。”信曰:“君殊不体物,可得言似生荔枝。”魏肇师曰:“魏武有言,末夏涉秋,尚有余暑。酒醉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饴,酸而不酢。道之固以流味称奇,况亲食之者。”……昭曰:“其味何如橘柚?”信曰:“津液奇胜,芬芳减之。”瑾曰:“金衣素裹,見苞作贡。向齿自消,良应不及。”
那时,葡萄还是个新鲜东西,五个人谈论它,一个说葡萄非常有味儿,一个问啥样子嘛,一个答有点像软枣,一个说你太不会比啦,说它像荔枝还差不多!一个说曹操说啦,光是听说就垂涎三尺,别说吃到嘴!一个又问味道比橘子柚子呢?一个答,水分比橘柚足多了,香气比不上……
那时还不兴吃不到葡萄说它酸!
对于葡萄的酸,我小时候也有疑问,那时课文里有二则伊索寓言,其中一则说狐狸和葡萄,说夏天有一只狐狸走过葡萄园,看见一串熟透多汁的葡萄,一次够不着,二次三次还是够不着,它只好走啦,边走边说,那串葡萄肯定是酸的!
尽管老师绕着这个故事讲了许多道理,可我的心思不在道理上,我觉着这些人冤枉了狐狸,因为我吃过的葡萄都是酸的!
那些葡萄都在山上,我知道哪儿有葡萄藤,小伙伴都有自己的“果木地图”,都守口如瓶,怕人捷足先登。离家最近的葡萄在一个“老蒋石眼儿”的地方,藤短,仆在地上,葡萄筷子头儿那样的小,酸得人直打哆嗦,可那时不怕酸,酸倒牙齿才肯罢休。离家远的葡萄在树林里子,藤长,缠在树上,结得繁密,颗粒大点儿,等它熟了,背个背篓去摘,背回来做醋,漂亮的紫。
我见过最大的葡萄藤在外爷那边,差不多脸盆粗,架在四五棵铁匠树上,炎夏待在葡萄藤下,简直是神仙日子。外爷有时会唱几句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曲儿,世上只有藤缠树,哪里见过树缠藤……唱毕,咧嘴一乐。
外爷讲古今,说七月七牛郎织女相会,待在葡萄架下能听着他们的悄悄话,我问他听过没有,他说都活成老汉了,不好意思听。我倒是想听,每到七夕免不了想起他那边的葡萄架,可惜路远,听不成。
好多年过去,我长大了到城里,才晓得有些葡萄很甜,品种也多,最喜欢的还是紫葡萄,喜欢入口时那一声“破”,满口的甜汁。
葡萄能做醋,也能做酒,只是老家做酒加曲子要加粮食,要蒸馏,是白酒。而大多的葡萄酒,只是发酵,不见火。
有关葡萄酒的诗,我喜欢勃朗宁夫人的:
正像是酒,总尝得出原来的葡萄,
我的起居和梦寐里,都有你的身影。
当我向上帝祈祷,为着我自己,
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名字,那是你的;
又在我眼里,看见了两个人的眼泪。
很多爱意,如果回头看,就像酒里尝到葡萄,从你看见我,像一面镜子,相互投影,相互交集。看爱人是这样,看亲人也不例外,这让我想着母亲。
有一年,母亲病了,到县城治病,然后回家。过了很久她说,那次我看见那么大颗的葡萄想吃呀。我说,你怎么不说呢?母亲说,也不知道甜不甜?
后来,母亲吃了大颗颗葡萄,她说很甜。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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