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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民族语言地区语言活力初探

时间:2023/11/9 作者: 鸭绿江·下半月 热度: 15417
胡伟 周丽

  摘要:本文简述了生态学视域下国内外的弱势语言的活力研究,再聚焦湖南尤其湘西民族语言活力研究的现状,然后介绍我们在湘西四个苗、土家语使用点的语言活力调查,得出了它们的活力度与濒危状况。

  关键词:湘西;民族语言;地区语言;初探

  一、语言生态与濒危语言保护

  客观描述湘西民族地区语言生态实景需结合田野调查和社会学调查方法,结合定量与定性分析,设立科学的语言生态监测体系评估相关语言的活力、生存环境、前景,分析导致特定语言失衡、衰变、濒危的因素,才能找出其问题,思考如何保持湖南民族地区语言的多样性与活力,保护衰变语言,挽救濒危语言,复兴消亡语言,维护湖南语言生态平衡。

  “生态语言学”由Haugen (1972)提出,他将其定义为“研究特定语言与其所在的社会和自然环境间的相互作用关系”。Hale et al. (1993)、Fill & Muhlhausler (2001)等对生态语言学的理论、方法作了系统阐述。90年代形成了语言生态研究热潮,其中濒危语言的状态与挽救是很重要的方面。濒危语言研究意在通过人工干预延缓或改变语言的消亡,注重解决实际问题的策略和方法(Maffi 2001,Crystal 2000,2006)。因此各国纷纷成立濒危语言工作机构,如联合国的国际濒危语言情报交流中心(设在东京)、美国语言学会的“保护濒危语言委员会”、加拿大魁北克大学的“濒危语言专门委员会”、英国伦敦大学的HRELP项目。

  二、国内外语言活力评估监测工作

  建立科学的、可行的语言活力评估和生态监测体系是濒危语言保护的核心工作。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03 年3 月召开濒危语言国际专家会议, 会议通过了《语言活力与语言濒危》。该文件在第四部分阐述了如何评估语言活力和濒危状况,提出了一个评估体系,包括9 项指标,包括代际语言传承、语言使用者绝对人口、语言使用者相对人口、语言对新领域和媒体的反应;、语言教育和读写材料、语言族群的语言态度等。每项指标又分出细致等级及等级描述。如语言族群的语言态度分为:所有成员重视母语,希望它好( 5分/最高);大多数成员支持保持母语(4分);许多成员支持保持母语, 但有些人漠不关心 (3分) 。约一半人漠不关心或弃用母语(2分)。仅少数成员坚持母语, 其他人已弃用( 1分/最低) 。

  现实操作中,各团队、组织可能会增减一些指标,也可能对这些指标有不同统计方法,数据采集也不拘于量表。最后按照总分来划分被评估语言的活力和濒危等级。

  我国的濒危语言保护比生态研究更早提上日程,始于1990年的少数民族音档建设就是这项工作的一部分,濒危语言生态研究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孙宏开2001,戴庆厦2004,王远新2004,徐世璇2007,张永斌2011);某些语言的抢救或保护工作已经展开,比如倒话、五屯话、土家语已加入 HRELP。但构建全面、科学、动态的语言生态监测指标体系以测评活力,这项工作相对滞后。

  肖自辉&范俊军(2011)改进了联合国的活力指标体系,提出基于33项指标权重关系的分级体系,根据统计学的层次分析法, 该体系将12 个要素定为一级指标(人口、地理、文化、教育、经济、语域、语言态度、语言能力、语言产品等),每个一级指标有包含若干二级指标, 再对二级指标进行分级描述, 确立若干测定的准则。具体指标的权值算法如下:

  指标权值 = 某一监测指标的平均分值/所有监测指标的平均分值的总和

  二级指标在整个体系中的权重是其权值与其所属的一级指标权值的乘积,某语言(方言)的所有二级指标权值的多目标线性加权函数值便是这个语言(方言)的总体评估得分,即其活力值。最后按語言的活力值将语言(方言)分为六级:一级活力语言(10-8.5分):语言生态环境有利于语言生存与发展; 语言能够得到持续的、充分的传承和使用;六级活力语言(1.5-0分);语言生态完全不利于语言生存,语言传承中断,只有极少数使用者,随时会消亡。

  三、湖南语言生态、活力研究现状

  湖南(包括湘西)生态语言学研究几乎空白,仅有的发表在核心期刊的研究是来自省外的学者戴庆厦&田静(2002)对保靖县仙仁土家语活力的考察。这种窘境与湖南“多民族大聚居、小杂居,多个民族、多种语言接触互动”的省情严重不符,所以湖南民族语言和语保工作者必须奋起直追。但湖南学者已经开始从生态角度研究境内的濒危语言,其中的佼佼者是胡萍&吴萍(2012) 对湘西南苗瑶平话的生存危机与传承的研究,和许琛(2013)对土家语者语言态度的研究。最值一提的是,瞿继勇(2012)用科学的量表采集数据,进行语言能力变量分析,精密统计描述了湘西地区苗族语言态度。该研究发现,湘西地区苗族整体对于苗语的态度是积极的,母语的忠诚度高,对苗语的认知、情感与行为倾向与整体语言态度呈显著正相关,其中女性、年长者、与本族同住在乡村者忠诚度更高。瞿继勇的研究对本研究最具启发性。

  四、湘西苗语、土家语四点活力初探

  本文的湘西是指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拟评估的语言是调查地的苗语、土家语方言。根据我们实际掌握的资源,选择了寨阳、社塘坡、丹青苗语和龙山靛房土家语作为调查对象。调查问卷的设计围绕苗、土家语的使用和认知、情感倾向提出问题,并采用5度语义区分量表,比如就母语认同提问“初认识的朋友前,我会主动表明自己的民族身份”,5个选项依次为 1.非常不同意,2.有点不同意,3. 说不清,4.有点同意,5.同意即“非常赞成”,就语言(族内)使用情况提问“与祖父母交谈如何使用母语”,选项依次为5.一直、4.经常、3.有时、2.偶尔、1.从不使用。其它指标择要陈列如下,以便读者管窥本次调查的目的与思路。

  (一)母语能力指标,即听与说的能力,如听的能力分级为1.完全能听懂、2. 基本能听懂

  3.能听懂日常用语4.基本听不懂5.完全听不懂;说的能力分级为1.能流利交谈、2.基本能交谈、3.会说日常用语、4.基本不会说、5.完全不会说。

  (二) 母语使用指标中族/村外场景使用域包括在菜市场、在商场、在赶集时等等。各使

  用域中使用等级分为 5.一直、4.经常、3.有时、2.偶尔、1.从不使用。

  (三)对本民族文化产品(包括苗文集册、银饰、苗歌、土家摆手舞等)的态度指标的等级为1.非常喜欢、2.比较喜欢、3.没特别的感觉、4.不喜欢、5.反感

  (四)基于田野语言调查的语言词汇现状指标,5个级别依次为10%左右汉化、30%左右

  汉化、50%左右汉化、70%左右汉化、90%左右汉化。语言音系现状指标同理。

  同时,调查问卷还收集被调查人的人口统计特征,如性别、年龄、学历、居住地、职业、语言能力等。但由于人力等限制,四个点发放收回的问卷并不多。所以本研究属于引航(pilot)性质的。

  在定量计算各点语言活力时,本文采用肖自辉&范俊军(2011)的方法和公式。经过统计,我們掌握了四个点的民族语言生态的基本情况、得出了该点的语言活力等级。寨阳、社塘坡苗语的活力权值最高,定为二级活力语言,靛房土家语属5级活力语言,呈现出萎缩与衰变,丹青苗语活力权值最低,汉化严重,恐难以为继,属典型濒危。具体描述如下。

  寨阳 活力权值为8.33,二级活力。寨阳地处吉首最大、最密的苗族聚居地矮寨与汉族最多的吉首市区之间,地理上更偏向矮寨,当地干部、知识分子基本为双语者,普通居民基本为单一苗语者,苗胞在家庭内部使用母语的频度非常高。寨阳扼守峒河要塞,拥有一个颇大的集市,市场上有大量苗族文化产品和民族表演,苗胞的文化认同度高。

  社塘坡 活力权值为7.67,三级活力但接近二级活力。社塘坡地处吉首市区与丹青之间,虽里市区不远但交通颇为闭塞,社塘坡小且偏,没有较大集市,但因为小,苗胞聚集度反比寨阳、矮寨更高,村内苗语使用率80%左右,在家庭内部更高。但年轻一代去吉首务工的很多,整个村子见不到青年,随着老中年层老去,社塘坡苗语的活力难免会降低。

  靛房 活力权值为3.37,接近五级的四级活力。土家语在湘西比苗语还要弱势语言,靛房作为最重要的土家聚居地,也面临年轻人对母语态度冷漠的困境,靛房的土家语小学,尽管给出很多优惠政策,学生的数量仍很少,而且基本不主动使用土家语。靛房土家语词汇充斥着汉语借词,传统四音格词能说上40个的中壮年都已不多了。我们认为当地语言生态能勉强使语言生存, 但传承和使用很受限,该点土家语已然进入“衰变”。

  丹青 活力权值1.18,典型濒危语言。丹青苗语很可能是湘西汉化最严重的苗语,词汇汉化超过90%,但却保留着几个独特、古老的音段,如边擦音。所以丹青苗语在当地苗语中也是异类,这使得它陷入了孤立的绝境。调查中有丹青青年向我们透露,他们母语中独特的语音会招来其他苗语使用者的嘲笑,年轻一代对母语的认同度很低,走出家门后直接说汉语是很多丹青人的自发选择。虽然使用者有一定基数,但语言生态完全不利于语言生存。

  参考文献:

  Crystal,D. An Encyclopedic Dictionary of Language and Languages,Cambridge,MA: Blackwell,1992

  Fill, A. and Muhlhausler, P. eds., The Ecolinguistics Reader. London: Continuum,2001

  Hale, Ken, et al. 1992. Endangered languages: special issue. Language,1992,(68).

  Haugen E.The ecology of language [M].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72.

  Maffi, L. On Bicultural Diversity: Linking Languages, Knowledge, and the Environment. Taplin: Smithsonian Institution Press,2001.

  大卫.克里斯特尔(Crystal, D) 跨越鸿沟: 语言濒危与公众意识,范俊军、宫齐译。《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6 (1)

  戴庆厦. 《中国濒危语言个案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4

  戴庆厦&田静. 濒危语言的语言活力——仙仁土家语个案研究之一,《语言科学》。2002(1)

  胡萍&吴萍. 湘西南苗瑶平话的代际传承研究,《中南林业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6)

  孙宏开. 关于濒危语言问题,《语言教学与研究》。2001 (1)

  王远新. 广东博罗、增城畲族语言使用情况调查,《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4(2)

  肖自辉,范俊军. 语言生态的监测与评估指标体系——生态语言学应用研究,《语言科学》。2005 (3)

  许琛. 《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土家人对土家语的语言态度研究》。湘潭大学硕士论文,2013

  徐世璇. 论濒危语言的文献记录,《当代语言学》。2007 (1)

  瞿继勇. 湘西地区苗族语言态度探析,《贵州民族研究》。2012(3)

  张永斌. 《黔西北民族杂居区语言生态与语言保护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

  本文是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课题“湘西民族地区语言活力和语言生态研究”(14B015)和湖南省省情与决策咨询研究课题项目“构建和谐的湖南语言生态---湖南少数民族地区语言生态及策略研究”(2014ZZ115)、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汉语方言证据的音段结构独值特征理论研究”(13YBA381)的阶段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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