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施蛰存;新诗;抒情意象;
作为一位学贯中西,融汇古今的文学家,施蛰存的文学功力不仅在小说方面大放异彩,在诗歌方面也有所体现。一方面在现代派诗歌理论上,他提出的“现代情绪”说,为现代派诗歌创作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提供了理论依据;一方面在诗歌实践上,虽然创作数量較少,但其新诗以意象抒情为特征,为其提出的“现代情绪”说作出了佐证与具体阐释。
蓝棣之是如此概括现代派诗歌特点的:“现代派作为一个诗派的主要特征:一、朦胧的美,二、繁复的意象,奇特的联络,三、纯粹的诗、四、浊世的哀音,青春的病态。”[1]施蛰存本人也总结了现代派诗歌的四个特点,分别是:“不用韵;句子、段落的形式不整齐;混入一些古字或外语;诗意不能一读即了解”。[2]从施蛰存的诗歌理论出发来理解其新诗创作,更加能够体味到其新诗的特征。探讨施蛰存新诗中的意象抒情、新诗自由体的形式运用以及古今中西兼用的语言使用这三个方面的特点。
一、抒情化的意象
文坛当时流行的欧美现代派诗歌特别是意象派诗歌重朦胧与暗示,和当时施蛰存想要抒写内心情绪的处境相契合,因而施蛰存的新诗多以自由体的意象抒情诗居多。他多从个人一时间的情绪或感悟出发,接而创造一个实体的意象,意象独特而自由,在意象的设置和组合中,我们可以体味到施蛰存在大环境的笼罩下所流露出的感伤彷徨情绪。
首先,施蛰存诗歌意象设置的朦胧晦涩感。施蛰存诗中注重对意象的感觉和思考。他反对直接说明诗意及过于明白晓畅的诗学观,而重视曲写与暗示。施蛰存曾说过,读诗应当“仿佛得之”[3],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篇是《银鱼》,作者“仅仅是因为在某日的清晨,从菜市上鱼贩子的大竹筐里看到了许多银鱼,因而写下了这二节诗句”,“而并不预备评论银鱼对于卫生有益与否?也不预备说明银鱼与人生之关系,更不打算阐述银鱼在教育上的地位”[3],也就是说,诗人只要求读者在读这篇诗歌时,能够与其产生共情的感受,这首诗就算是完成了它的使命。
其次,施蛰存诗歌的意象组成使得诗歌含有一丝隐约的感伤情绪。他的新诗偏向于个人情绪的表现和抒发,在其诗意象的使用与组合中,我们可以窥见其内心世界那缕都市的悲观情调。这类诗有《桥洞》,揭示人的一生正是在桥洞的黑暗中,在循环往复的期待和对未知的不可把握中,龃龉前行。简单的实体意象桥洞上升到形而上的人生哲学层面,刹那间的感悟深化到了对现代人生存的焦虑及忧郁。再如《桃色的云》,作者从工业污染的角度来描写都市,一系列意象如“夕暮”、“烟囱”、“烟煤”、“落日”等,寥寥数语就勾勒出了工业时代一片悲凉的情境。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施蛰存感伤的灵魂。
施蛰存强调诗就是表现一瞬间的感觉、冥想和情绪,不一定非要具有高远和重大的教育意义。他的新诗是其自由心性的抒写,通过这一系列的新诗创作实践,影响了一批诗人,掀起了一股“意象抒情”的诗风。
二、散文化的诗体
在《答吴霆锐问》中,针对提问中关于诗的形式这一问题,施蛰存先生是这样谈新诗的形式的:“诗的从韵律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并不是不注重诗的形式,这乃是从一个旧的形式换到一个新的形式”[3]。因而在诗歌的体式上,施蛰存的新诗创作采用的“新的形式”是一种自由体的形式,与传统的旧诗相比有着明显的区别。施蛰存认为现代诗应是自由的创造,他的诗多注重以赋的散文美形式创造意象与意境,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上。
第一,在诗行、诗节上,不追求对称整齐美。区别于以往文坛上流行的新月派诗歌提出的“三美理论”,施蛰存的新诗不强调诗节匀称和句子均齐,分布随意。《秋夜之檐溜》这首诗共五节,每节的诗行分布分别为八行、六行、十行、七行、八行,没有规律,也不匀称,但是作者是为了表达情感的需要。
第二,在韵脚上,不刻意地追求押韵,也没有整齐的用韵法。如《乌贼鱼的恋》这一首,举其中一段为例,句尾的每个字都没有押韵,句式也并不整齐,如果不是诗歌的分行,甚至会让人误认为是一篇散文。但读完整诗后将会发现,“乌贼”的情感流动掌控着整首诗的节奏流动:由摸索着恋爱到写下恋的悲哀,再到诗歌最后他的记录都不留一点踪影,把恋爱的情绪抒发的淋漓尽致。
“散文与诗的区别并不在于脚韵”,“没有脚韵的诗,只要作者写得好,在形似分行的散文中,同样可以表现出一种文字的或诗情的节奏”,施蛰存不求外在的形式整齐和韵脚的整齐优美并不是不要形式,而是在情感的自然抒发中,感受诗情诗意和内在的情绪流动,以达到对诗的内在节奏韵律的追求。文字与音乐性让步于情感,一切都旨在服务于诗意和情绪的表达,诗歌的内在节奏代替了对形式之美地片面追求。读者通过感应诗歌的情绪来体味诗歌的内在的韵律。也就是说施蛰存新诗的音节是由情绪调御而得到的,它不固定,却依然属于现代的诗形,同样具有音乐感和韵律。
三、“现代化”的语言
施蛰存曾经在《又关于本刊中的诗》一文中提出:“《现代》中有许多诗的作者曾在他们的诗篇中采用一些比较生疏的古字,或甚至是所谓‘文言文的虚字,但他们并不是有意地在‘搜扬古董。对于这些字,他们没有‘古的或‘文言的观念。只要适宜于表达一个意义、一种情绪,或甚至是完成一个音节,他们就采用了这些字。所以我说它们是现代的辞藻。”[3]这一观点从其本人的创作实践中对口语的运用以及诗歌中信手拈来的文言词和外文可以窥见一二。
首先体现在口语化的语言上。施蛰存的新诗中,语言明白晓畅,用词通俗,口语的使用在诗歌中俯拾皆是。这一特点在《老兵的小故事》这一诗歌中体现的最为彻底。“三十岁的年纪该不算大/可是人家叫俺老兵也不差/前七年剿匪,后三年把日本人打/说好听些,也就是十年戎马/唉!何况这络腮胡子三个月才一刮!”[3]诗歌语言平实自然,读之朗朗上口,既像打油诗,又像儿歌;作者以口语的自然流动,在朴实的字句中,直白地展现了作者抗战时期的感情,深切而自然。
其次是对文言词和外文的使用。在施蛰存的作品中,作者在使用时把词本身模糊化了,重点放置于对诗歌整体的把握上,文言词及外文词的使用比比皆是。外文词的使用可见于《卫生》这篇诗歌中的一节,“已经是丰富的Dessert了/对于我知足的眼的嘴/如果华尔纱的夜透了曙光/我是要患急性胃加答儿的”[3];,类似诗歌还有《沙利文》等,将英文单词直接入诗,但是并不突兀。文言文词的使用更是随处可见,如《冷泉亭口占》这首诗用了诸多的文言词如“喟叹”、“逝者如斯夫”、“曰”、“哉”等,整体表达了作者对时光易逝的感叹。,文言词营造出了凄清意境。
区别于以往诗人受语言所限,施蛰存将中西古今语言自由取用,随意点染,更加真切平实、自然流畅,在他看来,只要是能够有助于诗意的展现与诗情的表达的语言以及音节完成的就是现代新诗的语言。文言字和外文的使用,丰富了新诗词汇,从而在一定意义上扩大了现代诗的审美空间。
四、结语
“《现代》中的诗是诗,而且纯然是现代的诗。它们是现代人在现代生活中所感受到的现代的情绪用现代的词藻排列成的现代的诗形。”[3]施蛰存新诗创作中存在的以上几个特点,从侧面也是对其诗歌理论——“现代情绪”说进行的一个论证。施蛰存热爱诗歌,虽不以诗歌而闻名,但他对新诗创作不断探索,不拘泥于传统诗歌的形式、音韵及辞藻,而是以“现代情绪”为诗歌表现的中心,带来了一股意象抒情的诗风,对当时的现代诗派和后来的朦胧诗都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施蛰存为现代诗提供了理论基础,另一方面,其在创作上也对现代派诗歌实践进行了丰富与发展,丰富了中国新诗文库。可以说,“正是施蛰存掀起的这场诗界革命,推出了现代文学史上一个较有成就的现代诗派”。[4]
参考文献:
[1]蓝棣之.现代派诗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施蛰存.《现代》杂忆,北山散文集[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p254
[3]施蛰存.北山诗文丛编[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4]杨迎平著. 永远的现代:施蛰存论[M]. 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7.
作者简介:
徐岩岩(1995年—),女,汉,安徽蚌埠,硕士在读,安庆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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