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花,这四个字其实是艳俗的,后三个字隔云端,忽然就妖娆了就妩媚了就距离了,就无限的惆怅和向往了!想想吧,云端啊,那是多么遥远的唯美距离,我每次坐飞机都刻意选择靠窗的位置,为的是体会云端二字。
好像没有比云端更远的距离了吧,大朵大朵的云舒来卷去,看不清对面,可是,在一层层的白棉花似的云里,一切想象都可以神话,何况,是美人如花?
欧阳修有著名的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花市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这是另一种别样的美人如花隔云端了。
看《花样年华》时,我一直的希望是他们永远不再见,有的时候,持续的暧昧是更完美的救赎,真到了一起,未必有想象的那样好。男女之间,隔着云端时最美,爱情最怕的是什么?是真实和柴米油盐,所以,我理解了古代文人雅士的爱情全发生在妓院里,因为和真正的烟火生活没有关系,谈风花雪月总是和爱情有关的,此时再美人如花,再潘安之貌,再琴棋书画,想不爱情都难。
《读曲歌》里有种莲长江边,藕生黄蕖浦,必得莲子时,流离经辛苦。想必也是得不到,所以流离经辛苦?张爱玲的《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在得不到白流苏时,用尽了招数,而且一张嘴就是:你是医我的药。这句话多么危险多么严重,能成为一个人的药,那还得了么?那时,他和她还隔着云端,后来不隔云端了,香港沦陷了,成了柴米夫妻,这样文艺的话是再也不会说了,就是想想,也够酸倒牙。
想必林徽因不是徐志摩的同谋。她只是他的云端,一辈子的云端。他迷恋她,为此从英国学到一半追她回国,回国后她嫁了人,他仍然不心甘,一直环绕她左右,即使娶了陆小曼,他死还是为她死,为了去清华听她的讲座,搭免费的飞机,到最后还是死在看她的路上,而她一直在云端,隔离着、模糊着、引诱着,在这一点上,林徽因道行太深。
想金岳霖更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一生的追随,林徽因在云端,于是他跟着云端飘,她搬家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这样搬了一生,直到她死。
她死了,梁思成再娶,金岳霖仍然一个人,这样的云端女子让他迷恋,可以今生,可以来世。八十多岁那天他请客,在座来宾问他为何请客,他沉吟良久,忽然哽咽说:“今天是徽因生日。”那年,林徽因已经去世几十年,可是,她是他在云端的王后,唯一的女子,永远的惦记。我心头一阵心酸,为这样的美人如花隔云端。
其实这样的云端是半疼半喜半痴狂。
而真正的云端是飘渺的绝艳的。
张爱玲是云端极致女,从年轻到生命最后,一个人,孑孓独行。我迷恋她年老时的姿态,不和外界有任何往来,即使她的助手,也要通过字条与她往来。
不,她不见任何人。
因为她老了,她老到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她老去的容颜,我想,她这样自恋,这样完美到残酷,但也云端到了极致。
有记者终于访到她,拾她扔的垃圾和穿坏的丝袜,她得知,第二天就搬家走了,她的家也好搬,只是一只箱子,其他的都是纸袋子,她死时,四壁皆空,只有她自己,在地上,连这姿势都是隔着云端的,人们不能确定她到底死于几时几分,只有她自己明白,哪一刻,她接近了来时路。
“颠倒青苔落绛英”,她必是那绛英,只为自己而来,完全是我为了我的境界,那云端里,只有她自己。
而我们,始终与她隔着今生与来世,所有凡尘的热闹,与她无关。
所以,她哪里是男人的美人如花,她同样是女人的如花,一个人隔云端隔到这种让人生出恐惧来,这样的云端,是极致的云端!
摘自《哈尔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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