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搜索记忆,与男生做同桌的时代,大约就是懵懂的小学低年级。
我的第一个男同桌是个矮子,说话结巴。老师把我分配给他的时候,我拖着沉重的书包,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心中一片凋零。好像一朝同桌,我便是终身为妻。
那时胆小,只在心里一味委屈,不敢和老师反抗。
相貌不佳,有些歪才也可。可是,他也没有。
每到下课,我就匆忙逃离座位,找女同学跳绳。
我多么希望,我的男同桌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数学题全会做,考试总是第一,发卷子的时候,全班同学目光集中扫射我们的桌子。
他还要很幽默,说话能把女生逗笑。
他还得力气大,有担当,桌子板凳坏了,他来修。开全校大会,他一人早早把板凳扛到大操场……
我想要这样的一个同桌。多年后,慌慌结婚,后悔不迭,成为怨妇,猛想起当年制定的同桌标准,觉得这标准也多么适合找老公。
夏天要在学校集体午睡。我睡不着,一翻身扭头,看见他睡得呀,九曲黄河一般,口水从嘴角流到手背,从手背流到桌子,一路蜿蜒地淌……整个地球都被他淹了。
好盼望放寒假,寒假来了,我和他的同桌生涯就咔地结束。下学期,谢天谢地,我终于不是他的同桌了。
下课碰见他,彼此不说话。从他躲躲闪闪的眼神里,我猜测,他大約是自卑,长得不高,成绩也不好,还容易流口水。而我和他同桌时,成绩比他要好得多,但不曾慷慨让他抄过一次。
后来,我们升入高年级,连我弟也上一年级了。
那年夏天,发洪水,我们放学都要经过学校后面一处淌水的地方。那里平时是一条小路,汛期时从路中间挖出一个缺口淌水。过这个缺口时,我们都像助跑跳远,纵身跃过去,可是书包在后面打屁股,很影响技术发挥。
那天放学,我看见我的早已不同桌的那个旧年同桌,他就站在缺口那边,叫我弟把书包先拿下来扔给他。我弟就扔炸药包一般,哐地砸过去,他身子一仰,抱怀一接。
接住后,他把书包转给别人,蹲马步一般,双腿横跨缺口两侧,将我弟抱着用力甩过对岸去。然后后腿一蹬,自己也过去了。
他还没走,站在对岸看我。他看出我的犹疑胆怯,说,许冬林,把书包先扔过来。
彼时,他个子已经长高。我之后想想,洪水滔滔,他能于危难之时,伸手搭救我弟,还接我们的书包,完全是看在我们同桌一场。
这样想,就觉得抱歉起来,我从前不该那样无视他。
多年后,男女同学纷纷择枝而栖,娶妻嫁人。但我的这位平凡同桌,一直不知他的近况。他高中毕业,想要哥哥支援他一笔钱,去做生意,但是他哥哥没有借他。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恋爱过,有没有,把爱像细菌和病毒,芬芳地传染给一个姑娘。
摘自《安庆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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