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

　　我刚被安排到街道上班，一位年轻同事就给我说起了一个事。她说社区里有一个居民叫刘洁，挺不容易的。生了个有智障的儿子，老公暗地里想把儿子送走，刘洁死活不让。后来老公和刘洁离了婚，再不愿管他们母子的事了，刘洁就一个人拉扯着孩子。原来她在一家公司上班，为了她那智障的儿子，刘洁辞了职，硬是想办法考到了儿子将要就读的小学，去做了一名小学老师。

　　我有些讶然，突然就对这个叫刘洁的母亲来了兴趣。同事带我去了趟刘洁家。敲门，见开门的是一个满脸温和的女人。客厅的沙发前，正蹲坐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脸特别肿，眼睛也看着是斜的，还有歪歪扭扭的嘴巴，一看就不同于正常孩子。刘洁喊了一声，男孩居然很听话地过来了。刘洁很亲热地摸着孩子的头，说，儿子，叫阿姨。男孩的眼睛斜视着，低低叫了声，阿姨。临走时，我拍着刘洁的肩，说，要有难处，可到街道来找我。

　　过了几年。一天上午，同事说有人找我，来的正是刘洁。刘洁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说，李主任，我想请你帮忙，介绍进儿子要进的初中做老师……我有些犹豫，想，这初中老师，应该和小学老师有所区别吧。但看着刘洁眼中流露出的希冀眼神，我说，那我试试吧。

　　我和刘洁约定一起去了一所初中，初中的校长姓黄，我接触过几次。黄校长对我们的到来很客气，但客气之余，又不无遗憾地说，要做初中老师，需要提供——黄校长列出一长串材料的名字。没想到刘洁早有准备，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了几大叠的材料，还有证书。看着那些东西，我和黄校长已经是目瞪口呆了。刘洁说，黄校长，这些够吗？黄校长点着头，说，够了，够了。

　　临别，我问刘洁，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一定付出了许多心血吧？刘洁说，我只希望，我能多陪伴他一点，让他快点好起来。刘洁让男孩叫我阿姨。男孩依然是很听话，低低叫了声，阿姨。但说话的时候，眼睛还是斜视着。我说，好。心头，莫名地哀叹了一下。

　　又有几年。我已经被调离了居委会。那天，我在路上闲逛，听到有人叫我：李主任！我回一看，是刘洁。我说，你儿子该上高中了吧，你不会又去做了高中老师？刘洁说，是啊，你说对了。

　　我看到，有一个男孩，正慢慢走来。男孩的脸，没有红肿的迹象，还有眼睛、鼻子，真的和常人是一样的。男孩忽然叫了我一声，阿姨，你好。我真有些难以置信，心头却掠过一阵惊喜。

　　摘自《新民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