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奇谭》的热播已过去一年,巍巍昆仑,寂寂仙山,我总是想到那皓首仙骨的身影,在寂寥中走过又一度春秋,一阕霜天角声里,独立在漫无尽头的浩大风雪中,百年岁月,三千冷暖,谁又能真正放下。
被大火劫掠一空的乌蒙灵谷,昆仑之上的仙人御剑而来,眸覆霜雪,清风白袖。
千载凶煞之气,三界沉浮,如今就在这无辜的孩子身上。
“一个人的性命与千万人的性命,在我眼里并无不同,这孩子有活着的权利,没人能代替云溪来决定他自己的生死。”紫胤真人如是说。闯入幽都的他救下这孩子,将他和焚寂剑一并带回天墉城。
哪怕是一线生机,他也不会放弃,百年朝暮,一心执念。
那正是屠苏草生长之际,屠尽鬼气,苏醒人魂。就叫百里屠苏吧。他给他新的名字,收他入门下。这一刹那于屠苏,便是新生。
这身怀煞气的孩子并不省心,与陵越比剑入了心魔,为此紫胤真人身受重伤,只得闭关修炼,每隔三年便出关为他加固封印。
那时他便教给他—心无怨怼,守心如一。是剑法,亦是心法。
每三年一次的守望,两个少年就等在阁外,等到那熟悉的身影,便欢喜地相视一笑。他看到这孩子年复一年更加隐忍坚毅,体内煞气也愈加嚣张。很多时候他都扪心自问,不知还能护这孩子多久。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霜雪落满昆仑。那日,雨下得很大,被同门师兄弟排挤的屠苏跪在他闭关的阁外,一声声问他,自己究竟为何执剑。
他是怎样说的?
克己复礼,明辨本心,为义执剑,坦荡无愧。
简简单单16个字,是执剑一生的剑仙给弟子的答复,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这漫长一生的答复。昆仑百千丈,不知日月衰。天道虽已悟,犹解浮生悲。清冷孤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骨子里是对万物的悲悯和柔情。
这些年来,屠苏似乎习惯了依靠师尊,他救了自己的命,给自己一个家,于剑于心,都是他的恩师;可紫胤真人也习惯了,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倔强隐忍的弟子,习惯了为他挡下闲言碎语,一次次救他于危难。
所以,当屠苏因肇临一事被陷害,偷偷下山时,长风萧瑟过紫榕林,他拂袖之后是一声轻叹。屠苏急着向他辩解,说自己没有伤害同门。他不过云淡风轻的一句—你心性如何,为师自知。这就够了。
可是屠苏又说,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
仙风道骨的真人到底也是动了气,气他将性命视同儿戏,甚至要强行带他回去。
可屠苏去意已决—“师尊已成仙身,想必看得更是通透,世间生灵终难逃一死……弟子再也不敢奢望改变什么,只求能够选择怎么去活,他日遇事,亦不言悔。有人寿数过百,却未必和乐满足,有人一生不过短短十载二十载,或许也能做到许多轰轰烈烈之事。”
向来至情至性的紫胤真人沉默了。
不言悔……他是不是想到了那位故人?随心而活,从不言悔。罢了,原来这么多年,窥不破的反而是自己。屠苏已经不是刚来天墉时的孩子了,如今他认识了很多人,看过了很多生死,他想结交朋友,行侠仗义,想踏遍万里河山,而不是闭目清修,苟安于一室。
为师亦为父,他心生疼惜,但徒弟总是要长大的,未来的路,只能他们自己去选。所幸,两个徒弟从没让他失望过。
那日一别,再见便是长诀。屠苏欲孤身赴蓬莱一战,以一人之命换苍生百姓。封印解开,三日后便魂飞魄散;封印不解,便只能留在此地苟延残喘。
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求仁得仁,复无怨怼!于眼前长叩在地,神情决绝的少年,是无惧无悔,可于他呢?
“欲我成全之事,却始终危及你之性命……我一再应允,又当情何以堪?”他终究不忍。
一战而决,他终是败了,他不能将百里屠苏留在天墉。
无能为力。修行若此,悟道成仙的真人,到头来只剩下无能为力。他倾尽毕生心血,想从焚寂手中救回那孩子,可最终只能独立在天墉城的浩浩霜雪中,注视着他越走越远。
他一生收过两个徒弟。一个做了掌门,一个拯救了天下。以心指气,以气指剑。他将这心诀授给他们,希冀他们随自己修道成仙,可世事从不尽如人意。
陵越心中牵念师弟,终是红尘之人,满百岁而逝;蓬莱决战,屠苏用余力送走众人,然后在晴雪怀里化为永世无法轮回的荒魂。
两个弟子,是他和红尘世事的最后牵连,他们的离去,将他这最后一点牵连也彻底隔断。永生不灭,曾是多少人向往的仙道,可于他,这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终究是太过残忍。浮生百年不过一瞬,故人远去,山河永寂,在这寂寥尘世间,尽头处依旧只剩他一人。
上苍没有待他太薄,却也不曾爱惜。
故事里,他在陵越接任掌门之位后携剑灵离去,隐居昆仑诸峰之间,再不染尘嚣。最后真正长久陪伴他的,只有手中的剑。人生若此,眼前万般皆为空,天地浩大,方知长生最苦。
数百年天地如白驹过隙,唯他一如当年。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这一年的昆仑,又落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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