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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什么”理应成为重中之重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苑·经典美文 热度: 19276


  诗人和作家应该写什么?怎么写?

  对一个“怎么写”已经具足的人而言,“写什么”自然更重要。“怎么写”已经具足指什么,就是说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写法,并行之有效。

  一代人执着于“怎么写”,这没有问题,但“写什么”却被一再忽略。后者也是阅读和进入写作的一个重要视角。

  开始写作时的焦虑集中于“写什么”。紧接着,“怎么写”被提上了议事日程。一些人滞留在这一阶段。“写什么”的问题再次被触及,但已经不是当初的“写什么”了。阶段不同,涉及的问题已然不同。

  大格局的情形也一样。古典时期的重心在于“写什么”,现代主义以降的焦虑在于“怎么写”。如今又回到了“写什么”成为某种共识的时段。有志于文学的初学者关注“怎么写”,但如果弄笔十年以上再纠结于此就没必要了。“写什么”理应再次成为重中之重。当然,这两个问题属于一体两面的同一个问题,但毕竟有两面。关于写作的目的、方向和致力方式需要不断地来回反省。不假思索的惯性或者为其惯性的辩护不可取。

  应该每天写吗?写作如何日常化?

  应该每天写,这是增加敏感性,也是降低敏感性,增加手的敏感而降低判断的敏感。不利于写作者的情况是:手生而不敏感,但判断敏感以至于过敏。这里的确存在此消彼长的情况。所谓讷于言而敏于行,不是说不说了你就能写,而是写了就无须再说。

  写作过程中尽量让你的手去思考,头脑的工作尽量消极。头脑最大的任务是阻止妨碍手思考的因素,一个积极判断的头脑是有碍写作的。

  写作可以职业化,我的意思是,就像上班一样。它不应该是一件特别的事,而是日常之事,不写作对写作的人而言才是特别的。尽量做到日常、平常,做到不假思索,甚至做到机械和自动。

  不要为写一篇好东西而努力,而要为随便写一篇好东西而努力。目标不是好东西,是那个“随便”。写作人生就是一个“写”字,好东西出于意外。

  小说的修改重要吗?

  修改小说,仍然需要顺从时间的流逝,就是说要一路改下来。就像油漆一张桌子,是一遍遍地上漆,最好不要一块块地涂抹。当然可以多改几遍,但每一遍都应从头至尾,并允许过程中的不尽如人意。

  在一个大的“气场”中是允许有瑕疵的,甚至可以将欠缺变成某种优点。这和粗制滥造无关,就好像手工产品总是有个人印记,就算不规范也优于机械制造的光滑平整。

  不修改就是将自己变成写作机器,满足于机械作业,你花了多大的力气是可以看出来的。说到底,写长篇是一个力气活儿,不仅体现于宏观规模,也许是更重要的,体现于你对每一部分的尽心尽力。

  修改非常必要,但有其方法,需要尊重工序流程。只有在流程中,我们才不是机器,而是掌握了机器的人。忆明珠曾对我说:在修改的时候他才觉得是在写作。这是得道之言。

  写诗和阅读的关系?

  对同一类东西的阅读的厌烦是必要的,否则写作的动力何来?只有你相信有不同的好东西,那个东西才会出现。

  你可以写一种诗,但最好不要只喜欢一种诗;你也可以只喜欢一种诗,但最好不要喜欢你写的那种诗。我觉得应该相反,写一种,但喜欢多种;或者只喜欢一种,但绝不是自己写的那种。如此,写诗这件事才会变得有趣,也可免于自我中心的偏执。

  在艺术这件事上寻求同一的道,不仅枉然,也是违背艺术之真义的。在这件事上只有不同的特殊方式,并无一致的评判依据。唯一可能的评判是你有没有自己的依据?你是否遵循了自己?是否集中了足够的精力?你的怪癖是否得到了执行或者有无机会得以表达?我们只会根据你来判断你,不会根据时尚、风气,或者至高原则来判断你。

  总写一类东西让人厌烦。那根针越磨越亮是没错的,但亮到最后呢?有一种坚持是因为曙光即将莅临,有一种坚持是僵而不死。所以,挺住并不意味一切。马原说得好,只有死亡每次都是新鲜的。

  诗歌的问题,是语言的问题吗?

  对诗人而言,对现实语言的关注犹如对自身命运的关注。现实语言,伟大的活力所、原始汤。

  诗的问题不简单是语言问题,也是人与语言的结合。人与语言的结合也不同于人使用语言,而是某种合而为一。没有对语言的爱何谈詩歌?那只是在使用或利用语言。具体的诗人与语言共舞,创造出真实之诗歌。厘清语言不是诗人全部的工作,还有一部分是将自身投入,以创造第三者。而创造出的那个东西既是语言的也是诗人的,既是异己的也是我之菁华。

  一首诗既携带语言的信息也携带生命的信息,而生命总是具体的,语言在触及以前总是僵死或未展开的。一段非诗的文字也携带二者的信息,但那里面缺少爱,没有结合的意愿、美妙和神秘。诗人委身于语言以成就诗歌。

  将语言里的生命信息剔除、去掉个性差异就是诗,那也太简单了。这是在成品之上捣鼓,并不创造新物,最多只是某种无伤大雅的游戏。

  诗何以伟大?

  诗何以伟大,因为其中容不下怨恨。怨恨会极大地败坏一首诗,至少在我这里是真理。隽永的杰作转化我们的促狭和绝望。

  诗歌可以抒情,但有一种“抒情”是抑制情绪。若无情绪的抑制,若无“压差”,在我这里诗歌就是失败的。允许压力之下的激射而出,之后复归于平静。兴奋是珍贵的,但不能因此而嚣张。悲愤不能是假设的,它得为真为实。

  诗歌是一种沉默,字里行间,开始以前、结束以后。如果没有沉默之声的传递,伟大的诗歌是不可能的。何为诗?不是问概念或者定义,是问在你的印象中实际上诗是什么样子的?抒情吗?词语或者意象的华美优雅吗?如果这些在今天已经被认为很低级,那么高级的诗是什么样的?

  有一种一言以蔽之的洁癖,洁癖即诗,是不是这样的?在这样的背景下,把诗写得脏一点、破一点、难看一点,不啻为一种解毒剂。

  你所理解的最终极的那种诗还没有写出,一旦写出就可以罢手。虽然这是一个幻觉,但却是在实际进行中所必备的,应该心甘情愿、满怀谦卑地在它的引导下继续。

  摘自《五万言》(四川文艺出版社)

  写作可以职业化,就像上班一样。它不应该是一件特别的事,而是日常之事。

  ——韩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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