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蓉

　　女，现居呼和浩特，擅长写短篇故事，文笔清丽秀美，构思别致，有百余篇文字见于各类刊物。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乐。像蚯蚓给自个儿截成九段，凑两桌打麻将的，还有一个端茶倒水的。

　　001

　　年底参加青年作家创作会，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合影，后来被同学转发到中学群去了。这张照片把潜水的大家纷纷炸出来，有人说，这里面我一个也不认识。有人说，我们学校竟然真有人搞写作？有人说，怎么会是她？

　　最后我只好戰战兢兢地出去解释：侥幸、爱好、误打误撞……

　　后来收到一个好友申请，附言里写着：是我，金回！

　　002

　　没想到，很多年后，金回还是这样的脾气，而多年过去，我还是凭这一句就想起很多关于他的事。

　　金回，是高我一级的师兄，当然，这是他的笔名。寓意简单得很，稿子发出去，回来很多稿费。算起来，学校里喜欢文学的人的最近偶像，就是金回。他那时是校刊里的笔杆子，名气极高。随着校刊交换到各地的学校去，他还收获了许多外校的粉丝。

　　当时我们这些新进校刊编辑部的小透明，更别提有多崇拜他了。

　　003

　　金回是校刊的主编，后来有意见反对，说他占据校刊的阵地，选稿偏颇，内容陈旧。

　　其中一个驳斥他的女生A，写了意见书交给负责校刊的老师，同时还将内容做了一大张手抄报贴在学生栏里，让负责人给出答复。

　　纸上写得有理有据，引起了很多人讨论，这让做惯“校园偶像”的金回大为恼怒，直接找去了女生A的班级。

　　004

　　A就在我们班，所以，当时围观过这场实况的我只能说：写作是一回事，辩论是另一回事。

　　金回师兄算是输人又输阵——高一的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有本事你来编校刊，凡夫俗子也想得道升天——这些语句让他之前高大的形象立马在当下化成一摊水，并很快被大家的哄笑声蒸发掉。

　　镇定的A还当场给他评价，说：立身就不扎实，一纸糊的。

　　005

　　一串失败操作后，最后不等老师的处理结果，金回就自己直接卸任不干了，而且再不写作，完全退出了写作圈。

　　后来我们同学会，还聊过这件事，A说那时她是不是傻，让人那么尴尬，太对不起人了。

　　大家说，以现在的眼光看，校刊的确只是一小方天地，那时的论战更像是茶杯里起风暴。但说不上傻不傻，只能说，性格使然。

　　006

　　加我为好友的师兄显然是不认识我的，他只是因为学校群里偶然的波动，看到感兴趣的话题，就来点了一下在看。

　　金回说当初他特别喜欢写作，后来因为一些事就不写了，十分羡慕我这样成年后真的走在写作道路上的人。

　　为了不让他尴尬，我坦白地讲了我知道这件事的起始，甚至还讲到A，我的同班同学，她现在是调查记者。自然，还说到她多年后的歉疚。

　　007

　　在我以为已经被拉黑的那么久后，师兄才给我回复，他说，没想到能遇到故人。

　　接着他发给我一段话，说是前几天看书看到的。

　　“我深怕自己本非美玉，故而不敢加以刻苦琢磨，却又半信自己是块美玉，故又不肯庸庸碌碌，与瓦砾为伍。于是我渐渐地脱离凡尘，疏远世人，结果便是一任愤懑与羞恨日益助长内心那怯弱的自尊心。其实，任何人都是驯兽师，而那野兽，无非就是各人的性情而已。”

　　我说这段话我没看过。他说，这是中岛敦的《山月记》，取材于唐传奇《人虎传》。

　　008

　　他说，因为不想成为变成老虎的李征，所以他现在能和我聊这个话题了。

　　于是，在回忆里，他对这件小事做了另一番回望：“当时是恨她的，一直不能释怀，直到后来，才不恨了。

　　“想一想，是自己那时太倨傲不逊、妄自尊大，连最基础的切磋琢磨都做不到，只觉得自己是权威，其实那时哪有那么厉害？

　　“我后来不写东西也不是因为A，是因为自己还没有战胜自己的羞耻心。”

　　009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一节，我知道，原文出自《诗经·卫风·淇澳》。

　　瞻彼淇澳，菉竹猗猗。

　　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谖兮！

　　……

　　又古人治骨曰“切”，治象牙曰“磋”，治玉曰“琢”，治石曰“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