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记住了一句歌词:“风从远古来,你在何方?”远古,我期盼那样的意境。从海面上迈着舞蹈家的步伐,踏浪而来的摇滚少年,在空旷的舞台上放纵着一种激情,还有孤独。梦中,那少年依稀是我自己,摇滚着风走回远古。我随着风儿走出屋。风儿去哪儿,我便去哪儿。这不是偶然的举止,不是冲动,是对风的迷恋。
家乡小镇的旷野,总是穿行着风的影子。夏秋的季节,傍晚的风一点点驱赶着白日的炎热,坐在田埂上,躺下,展开肢体,解开衣扣,敞开胸膛,让风零距离与我对话。
风摇晃着枝叶,过去只晓得它是一种风景,哪儿懂得那是风在歌唱。
风一生都在忙碌着,吹绿了大地,吹来了收获,吹来了云雨,吹走了尘埃。它用纤纤细手牵引着生命的成长。它的胸怀揽天铺地,竟是这般宽阔。无人知晓风的情怀有多么远大,风的梦境有多么辽阔。谁能将风的心魂,系在树的枝头?
风,触摸着万物的呼吸和心跳;万物,也触摸着风的呼吸和心跳。风扔下的羽毛,被大地捕捉;风的脚印,被蚂蚁搬运;风的背影,被农夫追赶;风的忧伤,被月光浸润。
用生命聆听风声,是一个明智的抉择。童年里的春日,在田野里、河渠旁采摘野花。花兒摇曳、蜂蝶舞蹈,风柔柔地吹进稚嫩的身心,催促我的成长。少年时,铺一块草席于沣河岸上。如果是有月的夜晚,会躺在河滩的沙子上,聆听风吹过头发,吹过胸脯的声音,轻柔、悦耳。秋天的风会大些,有时会携带着呼哨,这适宜于中年的成熟和历练。坚韧的筋骨,被风涤荡之后会更强硬,足以抵御人生的悲伤和不幸。我还没有抵达老年,只能做着这样的设想:寒风里抖抖胡须,甩甩僵硬的腿脚,然后带着风回家,写自己的回忆录。
将生命托付于风,随时调整自己身体的平衡,平息自己骚动不安的心灵。也许,这就是自己的天命。烦躁的时刻,撕下一缕清风,安抚躁动的心灵;忧伤的日子里,让大风吹乱我的头发,忧伤会随风而去;得意的瞬间,我会伫立在高处,聆听风的教导:冷静,再冷静,千万别得意忘形……佛陀讲:“一切有为法,皆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他还说:“如是因,如是果,如是本末究竟。”这是风隐秘的表述。佛法都在风里了,我为什么不能从中觉悟呢,还是静下心来,聆听大自然的风声吧。
风还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太阳风。据说,风是太阳的儿子。依此判断,风能是太阳能的一种表现形式。按照科学的解释,风是从太阳大气最外层的日冕向空间的持续。如此,太阳的生命有多久,风的历史就有多长。从远古而来的风,亲吻过恐龙的脚趾,拥抱过猿人的爱情,见证过女娲补天的英姿和精卫填海的豪迈。它历尽沧桑之后,凭着丰富的阅历,成为大自然的智者。
“人安静地生活,哪怕是静静地听着风声,亦能感受到诗意的生活。”在德国哲学家海德格尔的这句话上,我按下了心灵的按键,将它收藏。
你感觉到风的重量了吗?庄周这样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站在从远处吹来的风中,我会忘却白日的躁动和忙碌,沉静在风的音乐里,想着物质以外的东西,这样的境界很难。对我来说,逃离喧嚣的街头,听风吟诵、临风眺望,是一种精神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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