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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长胖了夏天的腰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苑·经典美文 热度: 17879
鲍尔吉·原野

  七月有权利下小雨、大雨和暴雨。野草在汪洋中露出绝望的头颅,它的手在积水里写了无数个水字,却没一个字浮出水面。七月悬挂着骄阳的火炉,把土壤晒得开裂,蚂蚁得到纵横四海的地道。野蜂在七月结成网,吸取所有植物的花粉,让大地变成蜜地。野蜂改变了七月份每一个早晨的气味,在青草的苦味和河流的腥味里加入透明的甜。空气如同黏稠的旋涡,不知去哪一棵树上结晶。

  七月在每天的傍晚都戴上玫瑰色的草帽儿,帽檐宽至天际。地上的花朵与西山的晚霞共同跳一支舞。它们的舞步在风里燃烧,草帽里露出窟窿,露出隐藏在里边的星星。

  七月醉了三十天,野草趁季候之神的醉意占领所有的领地。在七月,野草不再向上生长,草尖垂下来,野草张开臂膀霸占更多的土地,草叶变宽,贴在地面延伸。草的容貌气质在七月变野了,成了从千里之外跋涉而来的流浪汉。它们黧黑、粗犷。被暴雨冰雹冲刷过的野草的生命力在此达到最高点。

  七月有雾,河上的薄雾如云母一般空灵,离河三尺,不高不低,为河流里的鱼搭了一条羊毛的毡棚。雾是迷路者,雾是夜里跑出来玩耍却找不到家的精灵。阳光出来后,雾忘了应该从哪一道山缝走回去。山在夜里昼里的模样完全不一样。雾游荡,它们不会飞,不会像水流一样潜地,兀自让风吹着游走,不高不低,像山腰的、白桦林的、河流的纱巾。七月,雾的纱巾在每一棵树上都做了记号,在松鼠的尾巴上绕过三圈儿。雾让树林变成了舞台,雾慢慢拉开幕时,树的合唱队员已经排好了队形。

  七月电闪雷鸣,乌云如同江底的淤泥压塌了天空。天所降者不光有雨,还有天堂的溪流,天堂屋檐的冰凌,天堂草地与小路上的积水。庄稼喝到这些水并体会到天意,天意无非好生,生生不息。在七月,雷霆把天空炸裂。从天上看,雷把天炸开无数裂纹,像碎鸡蛋一样,流出闪电的蛋黄。七月雷声的嗓门最大,回声千里。天神看到被闪电击中起火的森林在大雨中燃烧。七月之中,天下所有河流都增加了一倍的水。

  野草俯身大地,流星找不到降落的地点。七月的夜空比春夜更深邃,春夜的天空仍然结冰,星斗和月亮的影子从冰层照射过来,看上去模糊清冷,比夏夜多了一重蓝屏风。七月的夜空是天海的深底,星星、星宿与星座是游鱼、珊瑚和没有马的马车。这时候,天空的海底渐渐变暖,生物密集,潮汐剧烈,七月的夜常常因此下一场雨。人们在地球上见到的月亮其实隔着天空的海水。由于水对光的折射作用,月牙儿显得纤瘦白净。在无事的后半夜,月牙儿躺在摇椅上睡到天亮。

  蚂蚁在七月长大了一倍。春天蠕动的小蚂蚁长成了大黄蚁和大黑蚁,气势汹汹。老天爷怂恿所有生物在七月变得理直气壮。蚂蚁像螳螂一样凶恶,青蛙像黄狗一样狂吠,雨水毁坏道路,乌鸦的翅膀扇来了暮色。

  七月,生长的势力最大,树在风中模仿庄稼拔节,“咔嚓”的声音惊醒了鸟的梦。七月是蛮横的兵勇,他們手持滚石檑木,打碎所有妨碍生的路障,一日千里,如群山驮走太阳。

  七月的晨雾如牛奶泼在草地上,河水颤动,但仍然摆脱不掉玉米叶子的倒影。昆虫在七月彻夜歌唱,它们爬过每一寸大地,熟悉每一株草。七月任性,七月压抑不住自己的热情,七月水灵,七月是六月后面那个月,比八月清新一个月,它长胖了夏天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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