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鸡
明·唐寅
头上红冠不用裁,满身雪白走将来。
平生不敢轻言语,一叫千门万户开。
《画鸡》是明代画家、诗人唐寅(1470—1523)为自己的画作题写的一首七言绝句。全诗有人物画的艳丽清雅,有写意画的意趣秀逸,还有书法艺术的峭俊洒脱,如童谣清丽、似乡音纯厚,同时透视了诗人不拘成法的“任逸不羁”(明·徐祯卿)和惯用口语的“谐俗俚歌”(杨静盦)的美学追求。
唐寅,字伯虎,后改字子畏,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吴县(今属江苏)人。弘治十一年乡试第一,曾因事下狱,后游历名山大川、寄情山水。诗文上,与祝允明、文徵明、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绘画上,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并称“吴门四家”,又称“明四家”。著有《六如居士集》,诸多名画存世。他玩世出奇的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
文人画家在画面上直接自题或别人题上有关诗词,始于宋代文人画兴起之时,它既为中国画增添一色,也为诗词创作拓展了空间。所题之诗与画同在,是画作有机的组成部分,是“象外之象,景外之景”(唐·司空图《与极浦书》)的表达。
《画鸡》的第一、二诗句直接取自于“画”,描写了雄鸡的“头上红冠”和“满身雪白”的羽毛,在红与白强烈的色彩对比下,简笔勾勒了雄鸡外形的独特与优美。然而,这两种外形,诗人分别用了“不用裁”和“走将来”,将笔下一只普通家禽的自信神态与高洁气质刻画得栩栩如生。与此同时,审美有了酵母——“美好的概念,始而追求,继而到达,终而超越。”——诗作从第三句开始不再停留在画面感之上了,尽是“画外之音”。此声音有两种:第一种是“轻言语”的“平生”之声,贴切了雄鸡日常很少鸣叫的自然状态,但它又是“低调”之声,低到连“轻言语”都“不敢”,明显糅进入了诗人的情感,并且为了诗歌的跃升,做了“挤压式”的处理;第二种是黎明前的“一叫”,同样是“雄鸡报晓”的生理本能与自然状态的反映,但此声是“高调”,高到了“千门万户”都能听到并且打开家门而开启新的一天生活,言外之意“我”若不“一叫”,多少人不知醒、多少人醒不来,猛然间将雄鸡的情怀与抱负与前两句诗中“威风凛凛”的形象进行了完美的统一和有力回答,直升了艺术的高度。
完全可以想象,唐寅在画雄鸡时,自然存在他的艺术指向,原则上受众者是容易从不同视角上读出所以然的。为何他还要题诗呢?是在进一步明晰作品的美学存在和阐发自己的人文思考。如果用人性的或关于人性的钥匙来开启《画鸡》,它又会有什么样的光芒呢?
无论是画,还是诗,“头上红冠”肯定不是“不用裁”,反倒是唐寅的精心所裁,头上之冠胜乾坤,怎能随便而为之?果然,没有此等之冠,仅凭“满身雪白”的羽毛,谈何“走将来”?没有此等步伐的气度与非凡,怎么会“一叫千门万户开”?尽管“一叫”之前,诗人还精心设计了一块起跳板——“平生不敢轻言语”,产生反作用力。便无论是鸡冠和羽毛,還是“平生”,每一个字里都饱蘸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自信与必然。由此想到,开国领袖毛泽东十七岁时创作的《咏蛙》中的“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唐末农民起义领袖黄巢的《不第后赋菊》中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其间以青蛙、以菊花托物言志的“老子天下第一”的气魄,与唐寅的雄鸡异曲同工——画鸡就是画人、写鸡就是写己。
因此,《画鸡》传递了人性之光,即:能力是一方面,自恃自许能力、开掘发挥能力又是一个方面。自负其能,不是盲目的傲气,而是铮铮傲骨中的客观自我认同与主观积极表现。成功的人,都是自负其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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