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

　　最近看到这样一则有趣的上谕，来自你们最爱的四爷——

　　雍正七年五月初六日，上谕：尔等所奏在钦安殿为皇后建祝寿道场一事，既经奏闻，则必称奉旨为皇后建祝寿道场。朕思以下敬上为礼，若君上与臣下祝壽成何体统？昔圣祖皇考为宁寿宫太后启建道场，原系孝思，欲尽臣子之诚。朕为圣祖皇考、皇太后圣母启建道场，亦是朕之孝思。今尔等为皇后在朕宫闱建立道场，殊非典制。且尔等愿为皇后立道场，不拘在何处俱可，如在钦安殿，则于体统有碍。又奉上问：皇后千秋之日，朕班颁赐表里、金银等物如何接受？再，诸太妃千秋之日，送去表里、金银等物如何接受？苏培盛、李英回奏：凡赐中宫表里等，皇后跪接谢恩。与诸太妃送去表里，俱在佛前焚香接受。奉旨：此皆圣祖皇考遗留之恩，诸太妃原不必向朕称谢。又奉上问：朕寻常赐赉之物，皇后、妃嫔如何接受。苏培盛、李英回奏：皇后、妃嫔见物跪接，诸太妃凡遇寻常送去等对象，皆起立手扶接受。奉旨：是。又奉上谕：昨日竹子院设座，朕宴上所有之物，中宫宴上俱有。似此皆礼制所关，当有分别，方于礼相合。尔等传与茶膳房人等，凡外来进鲜之物，原为朕进。朕理天下事，日夜焦劳，时思节用，不肯过分，中宫所用如何与朕相同？不但体统不合，亦非撙节爱惜之道。若无关典礼，中宫有需用之物，遣人向茶膳房寻取则可。即进御之物，若有赢余，各宫内遣人寻取应用，酌量给与亦无不可。

　　雍正的直接批评对象，是宫殿监副侍苏培盛和李英，并命“尔等传与茶膳房人等”。但背后要批评的，是他的皇后乌喇那拉氏。这则颇为复杂的圣旨，其实说的是，宫中过节，皇后负责操持后宫家宴，结果把自己桌上的饭菜，和雍正所用的膳品上了一样的样式，对于这一点，雍正认为不合体统。这个要求，看起来有些傲娇，老婆大人吃一点和你一样的食物，也要被骂吗？

　　宫中的宴会，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规矩不能错，任何一个细节，都是身份的彰显。以桌上的餐具为例，只要看一看“位份碗”，就能知道主人的身份。皇帝、皇后用金餐具和黄里黄面暗云龙餐具，皇贵妃、贵妃、妃用黄地绿云龙餐具，嫔用蓝地黄云龙碗，贵人用绿地紫云龙碗。碗如此，菜更如此。

　　我们以乾隆二年的除夕晚宴为例：

　　乾隆

　　金龙大宴桌

　　松棚果罩四座

　　高头二十三品

　　果盒二副

　　苏糕鲍螺四品、果钟八品

　　群膳、冷膳、热膳四十品

　　干湿点心四品、奶饼敖尔哈一品、奶皮一品

　　小菜三品、青酱一品

　　汤饭四品

　　皇后

　　一字金龙宴桌

　　高头七品

　　群膳三十二品

　　干湿点心四品

　　小菜

　　汤饭二品

　　由此可见，宫中宴会，皇帝和皇后的菜品规格，确实是不一样的。虽然是家宴，皇帝请后宫吃饭，菜品由皇后决定，如果皇后未经允许，把各地官员向皇帝进献的时新食物 （“外来进鲜之物”），给自个儿也来了一份，那么皇帝的脸面确实是挂不住的，这算僭越。

　　雍正皇帝的元配皇后正是孝敬宪皇后，是内大臣费扬古之女。雍正皇帝十三岁迎娶这位比自己小三岁的福晋，她也成为雍正朝唯一的皇后。和影视剧里的传言不同，雍正皇帝实际上对这位皇后是十分尊重的，雍正九年皇后去世的时候，雍正因病不能亲自送皇后灵柩，辍朝五日，成服缟素，并赞扬皇后“结褵以来，四十馀载，孝顺恭敬，始终一致”。

　　孝敬皇后犯下这样的错误，雍正皇帝还是给她留了面子，没有公开谴责，只是针对副总管、太监二人和茶膳房的相关人员，较之道光皇帝对皇后的“因刘宫女子一事，甚怪皇后奏迟，昨晚当面将皇后申饬”“传谕贵妃以至常在，并传谕乾清宫、内殿、圆明园、寿康宫、升平署总管等知之”，四爷的心肠其实软太多了。

　　（选自《看天下》2018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