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午后,于我终是惆怅的。
春光愈是明媚,惆怅的情绪愈是强烈,以致转变成忧伤:这样好的天,如何度过呢?我大多数的日子,是坐在室内,看着如此活跃美丽的天,无可挽留地一寸一寸过去,渐渐褪了颜色,沉入暮色。真是焦虑啊!那样稠厚、姜黄,看起来无比丰饶的光线,从面前的墙上,过去,过去。你来不及想,要去做什么,才可不辜负它。在雨天,这样的焦虑会好些,因不是那么可贵的天气,时间也变得舒缓,不压迫。而在那好天气里,我便是愁!
与这紧迫感相对,从午后十二点开始,时间就变得无比漫长,长得有些熬。而它的漫长一点没有使事情变得从容,反而将焦虑放大、延长、加剧,更加急不可待,每一秒钟都没有放松它的折磨的拷问:做什么才有价值?答案是,什么都没有价值。心绪不宁。在如此明艳的光与色中,为什么会深感抑郁?
只有等到忧郁成为生理的病症,才會正视春天的感伤。那是一种深刻的对时间的理解和惧怕。时间从灰暗的冬眠中醒来,凸现在朦胧的注意力里,那样晶亮、鲜艳地蜿蜒过来。这种在灿烂光线里的忧郁,简直没救了。你指望从午睡里挨过去一两个时辰,可是不成,阖目中,时间走得更慢。眼皮上有光线的压力,透进眼睑里的黑暗。有一种奇怪的活跃,与身心内部的节奏不合拍,错乱着。时间几乎不动弹,于是,你得细细地看它的好,内疚自己对不住它,浪费了它。令人痛苦的是,外部的明亮轻快与内里的灰暗滞重共存着。你分明看着它,感受到它的热烈,可是你走不进去,或者说,走不出来。两者咫尺天涯。好时光这样刺痛着心,感情受了重创。
好容易熬到了三时许,是午后的深处,就像谷底。室外的阳光最是蓬勃,内心却是最煎熬。即便在这干涸的水泥林子里,此时也会有鸟叫的。可是,就算它就在你的窗下叫,听起来亦是旷远,就像在另一个空间,一个莫名的空间。这时节,底下的黄开始泛上来,泛上来。有那么几分钟,真的是金子一样的黄和亮,所有的物件都在发光,同时在反光,于是,五光十色。可是,外面有多么辉煌,内部就有多么沉暗。内外较着劲,努力在达到协调平衡,这却是一个最为冲突的阶段,看不到一点和解的希望。在这金色光芒的沐浴底下,你只有用哀哭回应它。你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哀哀地难过。你承不住它的好,只能辜负它。而且,你心里最明白,它一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却无所作为。
再往下挨一挨,就临近尘埃落定了,空气中的光粒子渐渐瘪了。内外的对比不再那么尖锐,彼此都软弱下来,开始松弛。可光色还在流连,所以骚动并未停息。但激烈的痛苦温和了,变成缠绵的沮丧。还是不耐烦,可到底是看见曙光了。活泼泼的日头向西舞去,它的旅程可真够长的,几乎比冬季长一倍,冬季里的日头终究是疲软一些。还有一个冗长的黄昏,它的明亮度并不逊于白昼,只是锐度和厚度不同,此时它铺薄了。依然是惆怅,哀哭已经停止,余下一些抽噎。这一天的折磨到了尾声。总归,到了夜晚。
一整个午后,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枯坐着,看着时间的光焰,燃烧,心都灼焦了,又结了痂。不知道应当往这时间里盛什么,才可消除它的虚无感、空寂感。时间裸在了眼前,然后流逝,一去不返。在那些患了病症的日子里,这情形就格外尖锐,无可调和。后来,病症得到缓和,或者只是一个漫长的周期里,最突出的阶段过去,进行到一个较为容易的阶段。午后的时间好挨了些,亦缩短了些。其实,油菜花依然在城市周围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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