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树叶,疤痕;列车,野草,铁门;冷酒,朝露,鬼神。你是依山而立岿然不动的失败信仰,我是顺风而来转瞬即逝的三流旅人。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
小时候我觉得小镇的北门离南门实在是太远了,要是能去一趟城南,我就能兴奋一天;高中谈恋爱的时候我又觉得这个镇子怎么这么小,我和对象走到哪都能碰到我爸妈的熟人;高中毕业的时候我去了318川藏线,慢慢地我才明白:世界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大学我开始满中国乱跑,兼职、打工、挣钱,出去穷游,离开之前和回来以后,我至少能开心好几天。
有些安全感,熟悉可以给你,有些安全感,陌生才能给你。
当我闭上眼睛,我脑子里有一张图。
楼下往北50米是一家烟店,老板经常嚼槟榔;拐角处有家卖衣服的店,经常挂着“亏本清仓大处理”的牌子;服装店前是公交站台,每次我去红瓦寺打球,就在这儿等72路车;再往南走一点是一座桥,桥下的水不清澈但也不算特别浑浊;桥过去就是钻石广场,有很多发传单的人,再走几步就是建设巷,全是吃的,鳞次栉比……
这张地图,你脑子里也有,不过是你的周边罢了,但也就是这样的熟悉感,才会让你想要离开。
我在长春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有网吧和电影院,也不知道哪里有酒吧和烧烤店,就像一个新的朋友来到我的面前,她的脾气、秉性、爱好我一无所知,但我有足够的兴趣去了解她,去感受她,最后离开她。
就像人与人一样。
去看看你从没看过的风景。
很多人说穷游不如不游。
少年心性的时候我很赞同这句话,睡青旅是不如睡酒店舒服,坐火车也比坐飞机累得多,但是参加工作以后,我忽然开始厌恶这句话。等你有钱买机票、有钱住很好的酒店时,你才知道这样的旅途只会让你觉得疲惫。那会儿你才明白,在该行万里路的时候选择了埋头为钱有多么愚蠢,少年时去做中年时的事,然后中年去完成少年时的梦,可惜了,你不再是少年。
年初那会儿失恋,几乎摧毁了我整个生活,也让我得出做人真的不能太摩羯这样的感悟,然后我去了漠河。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雪纷飞,也是我第一次站在呼啸的风中觉得自己在闯关东的马帮里,南方鲜少能给我风雪如刀的感觉。
包车的师傅对我说:“你一个南方人很少见过这些光景吧?”
我点点头。
他爽朗笑道:“那就好好看看。”
我喝过小烧和蓝莓酒,看过三点的日落,睡过暖炕,见识过没有隔断的大澡堂,中午吃过烧烤,接着我回到成都,忽然发现成都的阳光不像年初那样是灰暗的,满血复活了。
旅行真的很治愈。
去听听那些千里之外的故事。
从长春到北京我是坐的火车,8小时。半夜我睡不着去两节车厢连接处抽烟,遇到了一对长春的情侣,姑娘埋头在哭,小伙儿抽着烟沉默不语。
我挺尴尬。
“有啥好哭的,不就是去北京嘛。”小伙儿平地一声吼,吓得我差点把烟头放嘴里。
“我又不是不回去了,就三年,没啥,很快的。乖,一放假我就回来找你。”小伙儿也觉得语气不好,一屁股坐下來轻声细语地安慰姑娘。
姑娘边哭边说着啥,我没听清。
“你明天回长春的时候小心点,到了就给我打电话。”小伙儿继续说道。
姑娘连连点头。
“安心念书,我给你挣钱。”这是我离开前听到小伙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我瞅了一眼小伙儿,他正看着车窗外,眼神中是执着。窗外,黑暗中只零星有远处人家的灯光。
我回到自己铺位,看着车窗外发愣。汽车,火车,轮船,飞机这些代表了离别和团聚的交通工具上,真的有很多很多故事的开始和结尾。
三年后,小伙儿和姑娘有什么样的结局呢?出人头地花好月圆,在几十载沧桑过后对着膝下儿女絮叨:“当初你妈送我去北京的时候,哭得可惨了……”
或者劳燕分飞各奔东西,只有在命运轮回后街头偶遇,刹那间感慨万千,猛然想起彼此也曾山盟海誓过,但那个时候,彼此身边,也非彼此了。
至于到底是什么,或许这列开往北京的火车知道,或许只有举头三尺的满天神佛知道。
因为我很确定,那会儿我记不起曾经遇到过他们。
旅行能让你明白,离开,才有意义。
去看看别处生活在阳光下的人。
前天我住在五道口,恰好星期一,早高峰的时候就我一人蹲在路边看人来人往。
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也没有遛弯的,学生、实习生、白领,甚至金领俱是如此,西装革履地穿行在写字楼间,就像成都的早高峰。
我站起来走过北林和中农,一抬头,阳光洒在我脸上,就像北京低下头亲吻我一样。
这让我想起几年之前在康定一家青旅的楼顶晒太阳,那时满天飞絮,有漂亮的藏族姑娘正在隔壁楼顶收晾衣服,我不经意看向她,她朝我笑,一如这年岁一样,阳光灿烂。
登上回程的飞机,我在我的备忘录里写下了这样一段字,在此作为终章:
我厌恶一成不变的生活,
和千篇一律的模样。
我厌恶钢铁铸就的牢笼,
和日复一日的冰凉。
于是我披荆斩棘跋山涉水,
来到这里。
我来这里,
只为了看看别处的阳光,
和阳光下的姑娘。
后来我离开,请你不要惊慌。
因为风知道,哪里是我的归处,哪里是我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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