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型邋遢而被老妈嫌弃的严宇桐,不情愿地踱进了理发店。
“严宇桐!你怎么也在这啊?”
宇桐抬起头,看着眼前戴着蒸发帽的牙套妹,原来是高中同学元薇。“哦,我家就住附近,我妈埋汰我头发像乞丐,出来剃个头。你呢?”
“嗯,我家也在附近,我妈怕路上耽误我学习时间,高中一直租住在学校旁边,暑假才住回来。”
宇桐打量了一下她,这才毕业半个月,男生都还是那些个男生,女生怎么个个变了样?虽然围着理发布,依然能看到她接地气田园风的裙子下粗壮的小腿和搭配得并不适宜的亮色小皮鞋。她今天没有戴眼镜,能立马认出宇桐的话,想必是戴了隐形。总之,她全身都透露出一种要逆袭的强烈欲望。
宇桐这才想起了自己来这的目的只是理发,他环视一周并无空位,只得在元薇的旁边坐下。两人在镜子中对视无言,气氛略微尴尬。
谢天谢地,热情的理发小哥过来招呼客人了,缓解了窘境。
“不烫染,不理护,不办卡,给我理个圆寸,谢谢。”
宇桐的惯用理发开场白,让理发小哥哑口无言,只得尴尬地笑了笑,拿起剪刀开始忙活。
“诶诶诶!你怎么不帮我洗头发就开始剪了!”
“哦,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用。”理发小哥的言辞略有不爽。
元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又哎哟哎哟地喊着牙疼。
“牙疼你就少说话嘛,待会儿牙套定不住型,效果不好。”宇桐说完便跟着理发小哥去洗头发了,他的潜台词其实是,我对你没啥兴趣,并不想跟你多说话。
理发完了,他挥手告别元薇便出门回家,只觉得路旁的卤肉饭香飘满街,实在迈不动步子。也罢,老妈的手艺不敢恭维,宇桐决定在外面吃。
吃得正香时老妈电话打来,这才忘了没有电话请示保外就餐,便撒谎道,理发店碰到好朋友,好朋友约着共进晚餐。
八卦老妈开始在电话里笑问道:“男同学女同学啊?女同学的话就带回家吃吧,家里饭菜都做好了。”
“女同学啊,别介,老妈,吃了你的饭菜,人家女同学该毁容了,好了好了,忙著呢。”父母真是一种奇怪的所在,从小学到高中,压抑了孩子的情窦初开那么久,高考结束,又突然要开始给他们释放天性。
“又碰到啦,好巧啊。”
宇桐转过身才发现,元薇之前毛糙的大背头,已变成服帖的齐刘海黑长直,比以前顺眼多了,元薇抿住嘴不露出牙套的话,凑合能看,再瘦个十几斤,勉强能跻身美女行列。
“呃,是啊,吃完了,正要回家呢。”宇桐边擦嘴边尴尬地答。
“也是这个方向吗?一起走吧。”元薇指着右手方向,微笑等待回应。
宇桐笨拙地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在同一个小区门口停下,哎呀,居然是邻居。
顺路把元薇送到门口,宇桐说了再见,正打算走时,元薇叫住了他,“喂,家住这么近,有空常来玩儿啊。”
“哦哦,好。”
宇桐回忆着与元薇的交集。
记得有一次,英语老师在课堂上说,英语不太好的同学,要虚心向英语好的同学请教。这宇桐心想也是,那就问呗,翻开资料书,第一题就不会做,然后就去问科代表元薇,人家元薇那个细心啊,一道题从出题要求、解题方法到题外扩展,听得宇桐心思走神走到外婆家,以后可万万不敢再向学霸请教问题了,太恐怖,简直是耳膜的灾难。
宇桐低头边走边想,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家。
“嘿,儿子,听你老妈讲,你小子找对象啦,还共进晚餐呢,不赖啊,刚毕业就谈上恋爱了。”胖乎乎的老爸,坐在沙发上期盼地望着正在门口换鞋的宇桐。
“哪有,你听我老妈乱扯。就一普通同学,人家成绩好着呢,跟我不是一路人。”
老妈从厨房传来声音,“让你不好好学习,终于知道成绩差的自卑了吧,碰到好姑娘都没底气。她估分怎么样?打算报哪里的大学?啥专业……”吧啦吧啦一大堆,老妈的话语开始出现疑问句就会立马被宇桐的听力系统自动屏蔽。
他到客厅坐下,跟最懂自己的老爸开始交流。“这姑娘高中时长得好一般,现在开始捯饬自己了,变得好看一些,就是戴着牙套,嘴巴鼓鼓的,声音也怪。今天才发现她有点人来熟,我喜欢文静些的,总之,她不是我的菜。”
老爸听完立马支招:“嘿,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跟你话多是因为人家对你有好感,女生开始有变美倾向的时候,就是个潜力股,尤其是这种戴牙套的妹子,赶紧趁着戴牙套的时候追上,不然摘下牙套,就被人抢走了。”
“可是隔着牙套亲嘴会很怪。”
“不怪,我亲过。”老爸胸有成竹。
“我没戴过牙套,你亲过谁啊?不得了了还!”突然从背后冒出的老妈吓了爷俩一跳。
老爸一脸黑线:“这不是为了鼓励孩子嘛,你当真了还。儿子,尽管亲,一点都不怪,就当补铁!”
哈哈,全家笑成一堆。
口口声声说着不喜欢吧,脑子里又被元薇的事牵动着,玩游戏都进不了状态,也罢,宇桐拿出同学录翻一翻。大合照里,最前面一排,老师脚边蹲着的那几个,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尖子生就像小奴才依偎在老师身旁,这几乎是所有毕业照的默认传统,不例外的,元薇是其中一个。
而自己,因为个子高成绩又不好,被安排在最后一排的右上角落,画框再小一点,塑封的胶纸就要贴到自己脸上了。
翻到个人的页面,元薇笑得傻乎乎的,勉强能算可爱,座右铭写的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真够装的,学人家文艺青年写些这样有的没的、自己都不全懂的名人句子。不过,话说回来,这样表面听话、内心闹腾的女生,也挺符合这样一句话。
宇桐完全想不起自己当初写了哪句,大致是顺手抄了一句,翻过去看,“忠于理想,面对现实”。啊,不忍直视,简直比她的还装,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理想是啥。迅速把同学录合起来,无法再面对哭笑不得的高中生活。
静下来想想,元薇这姑娘也还可以吧,人来熟是开朗大方,女学霸是人家冰雪聪明,牙套妹的话,老爸说得没错,的确是个潜力股。“嘿,想什么呢,不是说不是自己的菜嘛!”“不过人也不能总想着吃一道菜啊!”期待恋爱的小人和执着完美的小人开始在宇桐的脑海中打架,最终完美小人倒在血泊之中。
是的,为了不辜负老爸的厚望,也为了在上大学前弥补自己恋爱史的空白,宇桐是该考虑考虑周边的可能因素了。
再翻开同学录,找到元薇的联系方式。可是,高中的时候学校不让使用手机,大部分人是没有自己手机号码的,也就是说,同学录上元薇的电话号码,大约是她父母的。学霸们也真是生活得空气稀薄,社交网络都没有留下一个,他们的人生何处炫耀和吐槽呢?
宇桐笨拙地发出一条短信:“您好,我是元薇的高中同学,找她有事,想要一下她现在的手机号码。”再封建的家长,也不会拒绝孩子同班同学的正常要求吧?
“我就是元薇啊,你哪位?”短信迅速发了过来,简直像对方抱着手机等着。
呃,这该不会是家长试探我吧,我妈就爱玩这出,套同学的话。宇桐心中各种提防,所谓间谍老妈无犬子,必须验明正身再聊天。
“元薇,那天你烫头发遇见的同学叫啥名儿?”
“哈哈,严宇桐是你啊。怎么,找我有事?”
喔,果然是本人。找她有事?宇桐问自己,总不能直接说想跟她发展着试试吧。纠结了半天,回了一条:“没事,就想试试这号码是不是你本人在用。”
那头没有再回复短信,宇桐暗想自己发这么几条短信也够神经病的,哪个女生愿意搭理神经病。
“听说你网络游戏玩得超级棒,教我玩吧,我特想学。”突如其来的短信让宇桐受到惊吓,天呐,人生头一回被好学生请教,还是自己最擅长的网游问题,真是找到了人生存在的价值。
“好啊!”宇桐很愉快地答应了。
从这一天开始,原本毫无交流的差生和优生,因为网络游戏而成为师徒关系,宇桐虽然每天带着笨头笨脑的新手,但依旧觉得生活很有意思,因为,这让他感觉到,毕业后,成绩便不再是区分人和人的界限,而自己可以依靠自己的游戏长处收获尊重。
经常,宇桐还在睡着,元薇一个电话打来,快起床!早起的玩家有怪打!一起打怪升級吧!俨然一个调皮的男孩子。迷迷糊糊的宇桐有时候有起床气,就关掉手机接着睡,可是,人家元薇居然往家里打电话!太不可思议,有了一两次,宇桐再也不敢睡懒觉了。
元薇的游戏水平也渐渐赶上,两人俨然成了游戏世界的黄金搭档。
宇桐深刻感觉到,好学生和坏学生,在游戏场上消除了阶级矛盾,平等站在了一起。
可是宇桐错了,这一天高考出成绩了。
游戏里领先几十万分又怎样,现实生活里,师父比徒弟少了近两百分。两百分,即便元薇缺考最后一门的英语也会比他高。于是,他们两个,一个注定可以上全国排名靠前的一本,一个只能去一般的专科,这就是人生残酷的地方。
宇桐决定跟元薇渐渐疏远,因为原来那个在牙套妹面前的游戏高手,现在只是在高材生面前的三流人士,这让他很自卑。他等不了潜力股的牙套妹变成大美女,就要自己夹着尾巴远离了。
正在此时,元薇来电话了:“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我去哪里,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宇桐话里全是刺。
“怎么啦?别这样,跟我一起去北京吧,北京学校有很多,各种层次的都有。”
“我为什么要去北京?”宇桐身上的刺越发扎人。
“好吧……我还以为……你有点喜欢我……原来是我想多了。”元薇支支吾吾。
“是啊,喜欢!”宇桐大声说出内心的想法,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可是,喜欢又怎样,我配不上你的。男生一定要比女生强,不是吗?这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概念,可我很差劲的现实摆在这。”宇桐自暴自弃。
“谁说差劲啦!你游戏玩得那么好!”元薇说。
“游戏玩得好又有什么用,我妈天天教育我,游戏不能当饭吃,即便当饭吃,你也得玩到世界一流的水平,我远远不够。你太优秀了,我配不上你,以后你的优秀会成为我心口的大石,压得我内心的小自卑透不过气。”宇桐说。
“其实,你知道吗,在你面前,我也是很自卑的,之前我的生活每天只有学习,而你时尚又运动,怕你觉得我是老土又无趣的人。”
她内心居然是这样的想法,宇桐突然觉得元薇无比单纯善良,很想好好珍惜她。可是,又羞于自己的现状,不知“珍惜”二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用得会不会太自信。
他却也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我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我很喜欢……”
“你之前为什么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暑假我变好看了,然后就喜欢我吗?”元薇俏皮地话锋一转。
“因为有了接触才喜欢的,变漂亮是增光添彩的事情,并不是主因。你看你还戴着牙套呢,我依然喜欢啊。”宇桐顿了顿,趁热打铁,“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元薇俏皮一笑:“你答应一起来北京上学,我就答应你。”
“好!”宇桐激动不已。
这样就算在一起了对不对?宇桐的脸开始发红发烫,突然就恋爱了,这一切奇怪得跟做梦似的。
他突然好想见到元薇,于是,他带着这个幸福的小秘密蹑手蹑脚地出了门,然后迅速跑下楼。
元薇的电话响起:“姑娘,出来,我在你楼下呢。”
元薇速度很快地下来了,穿着后背拖魔法帽的夸张睡衣,样子十分俏皮可爱。两人傻笑着看着,也不知说啥好,一看就是两个没谈过恋爱的新手,经验值为零,哈哈。
也不知看了多久,两人看得快要尴尬了,为了缓解这种尴尬,宇桐突然鼓起勇气,二话不说地上前一步,猛地亲了元薇一大口,然后又羞于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跟犯罪分子一样逃离现场,留下元薇惊讶成一尊雕塑。
多么浪漫又喜剧化的一刻,可惜,事情并不完美。他的嘴唇重重地磕在了元薇的牙套上!当场就出血了。这就是他的初吻——嘴唇和牙套的亲密接触,有点滑稽。
回去的路上,宇桐走在人行道上轻飘飘的,嘴唇的一点点血已经干了,并不疼,倒是脸烫得厉害,简直像发了四十摄氏度的高烧,烧得脸到心全慌张了。看到小区的几个路人,他都羞于直视,他感觉所有的路人都在笑他,这种笑,不是微笑,简直是取笑,可是,越是取笑,他越是欢喜,这是他第一天的爱情,第一次的吻。
回到家,老妈看着嘴唇流血却满脸幸福的宇桐,惊讶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撞牙套撞的。”说完他便进屋了。
老妈愣了一会儿便追过去敲门,门被反锁了,“要不要涂点药?”
“不用,这样很好!”
她一向不溺爱儿子,见不领情,倒也自己回屋了,因为儿子的胡言乱语不是一次两次,男孩子破点皮也不是事儿。
过了一会儿,宇桐走出房间,走到客厅在老爸旁边坐下,神情恍惚。老爸说,意料之中的成绩,别太沮丧,不是每个人都要走读书这条路的。老爸说完还抚摸了一下宇桐的头发,那并没有多少头发的圆寸。
呼,老爸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宇桐突然来了一句:“爸,牙套并没有铁味。”
“亲到了?”
“嗯!”
“哈哈,恭喜恭喜。”老爸接着问,“没有铁味,那是什么味道?”
“老爸你很坏,小心老妈听到咱们的对话,我只感觉到了血腥味,那是我自己的,太紧张了,别的感觉都没有。”
“哈哈,不错,迈出第一步就是好的,像我儿子,有照片没?给我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姑娘能让我儿子恍惚成这样。”
“没有照片,不是很漂亮,只是有些气质罢了。”宇桐羞涩地谦虚了一番。
“女生一有了气质就无人能及了。”老爸的爱情箴言永远温暖人心。
“我喜欢,就无人能及。”宇桐坚定道。
“对!”
报志愿的那天,元薇填报了北京某所名牌大学,宇桐选择了离这所大学最近的某普通专科学校,他的分数本可以选择比这个好些的,可是这个最近,他便没有犹豫。
接下来的时间,便是轻松地等待录取的时光,以及协助女朋友变美计划,和督促男朋友拒宅计划的实行。
陪元薇逛街,拉着她晨跑,让她少吃零食,教她打篮球,元薇瘦了,宇桐阳光了。暑假尚且幸福如此,大学不知会多么让人羡慕。
有一天,宇桐说:“你差不多了,咱们不跑了吧?”
“为什么啊?”元薇不解。
“不能让你太瘦,我不能天天守着你,别人挖墙脚怎么办?别人北京户口有房有车,我争不过怎么办?”宇桐说。
“哈哈,你想太多!别人有再多,你有我啊!”
“真棒!”宇桐被感动得不行。次日依然早早叫起元薇来跑步,给她买好健康营养又不肥腻的早餐,还从家里自带了湿纸巾和水,体贴细腻得像个超级奶爸,元薇不能不更爱他。
录取结果出来了,宇桐进了那所北京的专科学校,元薇进的是南方某名牌大学!
“怎么回事?”宇桐第一时间打电话去问元薇。
“我以为第一志愿没有问题的,第二志愿才填了一个全国排名相当的,没想到第一志愿没有录上……”元薇万分沮丧。
“你口口声声说一起去北京,为什么不跟我一样!我四个志愿全填北京的学校!”
“你分低,乱填无所谓,而我,家人和老师都看着呢,我一定要念名牌大学,为我的未来权衡!我需要填报同分数段最好的学校,哪怕它不在北京!”
“可是,你为我们的爱情权衡过吗?”
“异地恋一样可以的,不是吗?”
“元薇,你好自私,我现在才发觉。”宇桐伤心极了。
“你不是爱我吗?爱我就应该理解我,为我着想啊,前途是一辈子的事情,异地不过就三四年。”元薇争辩道。
“是的,我爱你,但你只爱你自己,并不爱我。”
宇桐离开了,径直往家的方向走去,元薇没有叫住他,也没有追上来。
从报志愿到出录取结果,只有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便是宇桐和元薇爱情的长度。
元薇没有再联系宇桐,连道歉和解释都没有。
高考完的暑假,对宇桐而言,是他一生中最长的夏天。像是永远也过不完,每天都好热,不想出门,只想宅在家专心打怪升级。
事实证明,游戏对男生还是有治愈作用的,在游戏中,金钱和美女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苦心经营就会更好,除非被盗号,否则绝对不会再失去。这样莫名其妙的一套治愈体系,也让严宇桐撑到了开学。
终于,九月来临了。
严宇桐北上,元薇南下。
所有大学寝室,关灯后的卧谈会必然会谈到初恋话题。
“喂,严宇桐,你谈过恋爱没?”
“谈过啊,不过就谈了半个月。”
“这么短命,才半个月,能算谈恋爱吗?”
“当然算,那半个月好长,整个夏天我就只记得那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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