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米已登上了塔顶,他朝四周看了看坐下。他没有催促梅纹上来,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月亮越升越高。是个好月亮,薄薄的一片,十分纯净。天空蓝得纯净,偶尔飘过云彩,衬得它更为单纯。天空就像一块蓝色的绸子展开来,露出了镜子似的月亮。
果真像细米说的那样,随着月亮的升高,东边的那条水上金路慢慢黯淡下来,并渐渐变短。它的生命好像十分短暂,在充分展现了它的华贵之后、也就到了路程的尽头。
西边水面的蓝色碎星,也在黯淡下去——不是黯淡下去,而是月亮越来越亮,皎洁的月光将它们遮掩了。
好像是到时候了,细米站了起来,他朝东看,朝西看,朝北看,朝南看,朝四面八方看。他的眼睛在发亮,他轻轻召唤着梅纹:“上来吧,上来吧……”
梅纹登上了塔顶。
“你往那边看,别看水,看那边的芦苇。”
梅纹顺着细米手指的方向看去时,心里疑惑起来:“那边是在下雪吗?”
“不是的。”
但在梅纹的眼里,那里就是在下雪,淡淡的雪,朦朦朧胧的雪。可是夏季的夜空下怎么会有雪呢?但那分明就是雪呀。远远的,淡白色的雪花在飘落着。
细米告诉她:“那是芦花。”
正是芦花盛开的季节。芦荡万顷,直到天边。千枝万枝芦苇,都在它们的季节里开花了,一天比一天蓬勃,一天比一天白。硕大的、松软的芦花,简直是漫无边际地开放在天空下。此刻,月光所到之处,就有了“雪花”。月光越亮,“雪花”就越亮,飞起的花絮,就像是轻飘飘的落雪。
月光才仅仅照到芦荡的边缘上,大部分芦苇还处在黑暗里。随着月亮的升高,被照亮的面积也在增大。增大的速度最初是缓慢的,但后来就加快了,并且越来越快。
细米说:“你等着吧。”
月亮越爬越高,月光如潮水一般开始向万顷芦苇漫泻。“雪地”在扩大,一个劲儿地在扩大,并且越来越亮,真的像是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月光洒落到哪里,哪里就有了“雪”。
“雪地”就这样在夏天的夜空下永无止境地蔓延着。
梅纹直看得忘了自己,忘了一切。
起风时,“雪地”活了,起伏着,形成涌动的“雪”波、“雪”浪。而随着这样的涌动,空中就忽闪着一道道反射的银光,将整个世界搞得有点虚幻不定、扑朔迷离。
梅纹一直不说话,她只想这么看着。
月亮慢慢西去,夜风渐渐大起来,凉意漫上塔顶。随着月光的减弱,“雪地”也在变得灰暗。
细米说:“我们该回家了。”
梅纹说:“是该回家了。”她看了一眼正在消逝的“雪地”,跟着细米往塔下走去。
木板做成的台阶在“吱呀吱呀”地响着。
后来,是橹的“吱呀吱呀”声。
梅纹面朝细米坐在船头上,细米朝岸的方向看,而她只朝他看。
“这孩子,感觉真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小船“哧溜哧溜”地在光滑的水面上朝岸边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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