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妻儿,心中空荡荡的。
居住的中学校园很安静,月下的教学楼投下巨大的暗影,几棵香樟树与玉兰树在美人蕉的衬托下,很是有些朦胧诗意。喧闹了一天的校园,已进入梦乡,唯见两只杂色小猫在草木间跳跃、嬉闹,在草丛中忽隐忽现。
一棵干枯的桃树上,几只鸟雀依偎着,像一排黑点儿。
慈祥的外公外婆想外孙了,接到电话后,儿子随妈妈到桐城青草的外婆家去了,家里只剩下我。天气仍然闷热,连电扇都在释放着热浪。回家也难入睡了,干脆趁着月光走走看看吧。
白天,我一直为生计瞎忙,仓促得竟忘了月亮的存在,更忘了附近还有几棵桂花树,枝头已结出粉红的花蕾,有淡淡的清香飘出来。
“人闲桂花落”,我想起了王维的诗句,多么好的意境。我的脸不觉红了,真不知道自己忙些什么,把心情搞得这样浮躁,根本体会不到身边的美。
我朝长着桂树的月下池塘慢慢走去。
遛弯,沿两排黑松簇拥的小路走路,小径在操场边角打了个拐儿。我忽然看见了久违的月儿,正朗照着大地。
微风中,池塘水波粼粼,像倾倒一地的水银,间或颤动几下;矗立着的高大教学楼拖着长长的身影,一动不动,似乎在陶醉于久别的月光的抚摸。月儿移到了教学楼的上方。还是那个月,上边刻着永恒桂树的图案的月,亘古不变的朗朗月色一泻而下。
月亮也照着城市升起的不愿降落的灰尘,还有几只水灵灵的游动着的米粒大小的青皮虫儿。这里,每幢宿舍楼下都有一个小花坛,看不清花朵,只有微香浮动,几棵南瓜已从花坛爬出來,挡在小道上。
踏着月光,我想了许多事情,特别是想到了童年对月的热爱与依恋。多少个夜晚,都是我一人在月下度过。乳白的月色里,我望着星星与云朵胡思乱想,特别到了青春的年龄,对理想、对前途,有了更多的幻想。如今再回首,这一切都朦胧了,走远了,消失了,只有月儿依旧悬在天涯。
我又想到了校园,从小学到中学、大学,在不同的校园,仰视的都是同一个月亮。月亮,无论是乡村稻场上的,山头豁口上的,还是城市里的,都让我思念。
忽然想起李白的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又想起张若虚的:“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正想着与月亮有关的诗词,忽听一两声虫鸣从路两侧草丛中飘出,细听是新生蟋蟀的叫声。
记得一个月天前我在花坛旁帮儿子寻找小蜗牛,看到几只小黑虫在爬动跳跃,是刚刚出土的蟋蟀子,很小、嫩嫩的模样,有的是褐色,有的是浅灰色,有的黑乎乎的如墨染,在坷垃与石头间活动。多日不见,竟是半大的虫了,有的在草间动情地唱起了童谣。
我停下来,细细地听。
《诗经》上有写蟋蟀的诗:“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交代了这种小虫的成长过程与特性,其他各种诗文也有对这种美丽虫的描写。今夜,这种有灵性的小虫好像知道我孤寂的心,叫声几多伤感,几多缠绵。
听着虫鸣,闻着桂香,我向家走去。
千里之外的亲人能听到故乡月下的虫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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