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岁,我研究生毕业,在一所大学教书。
重庆有些时日雾气弥漫,房间容易受潮。我在公寓里打开许久未翻的抽屉,会看到霉斑遍布的物件,像中年女人的脸。房间不大,忙起来的时候物品堆得四处都是,空间显得更加狭小,我感觉自己是住在盒子里的人。
楼下是篮球场,独自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会看到上衣被汗水浇透的学生们围在一起,打球,嬉闹。我心里羡慕他们,但回头想想,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一个人生活也挺好。
上大学时,我基本都是一个人活动。起初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己孤僻,我也试着融入身边同学的圈子,一起吃饭,参加社团,上网聊天。我忙着记住他们的头像、名字、专业和喜好,一天时间很快就没了。
但我始终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而且记性不好,有脸盲症,跟陌生同学聊天无法找到共同语言,无数次只会像商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长时间尴尬地站在角落里,看别人谈笑风生。
周围很快有人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小团体,而我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我只有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孤独”。
我跟自己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开心,不能硬钻别人的圈子,好比两幅截然不同的拼图,拿出任何一幅都无法插进对方的世界,所谓“圈子不同,何必强融”。
想通了问题,人就会过得异常轻松。
我开始振作起来,不再为身旁没有人陪伴而苦恼,一个人试着跑步、吃饭、上课、泡图书馆、看电影。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因为空虚寂寞而躁动不安。想着身旁如果有个人在就好了,可以关心自己,帮助自己,让时间过得快一点。我承认,这种臆想是一个人生活时特别容易出现的软肋。我们需要接受现实。
我逐渐习惯一个人面对这些,开始走出自己的小世界,不再耽于这种寂寞而无所适从的情绪。
旅行给我提供了一个出口。
在途中,我开始享受与人交流的过程,不再封闭自我内心,试着伸出手心去触摸这个世界的温度。
一路上,遇见很多人,有在火车上因为丈夫出轨而失声痛哭的女人,有站在村口望着过路人、眼神中透出一种期盼与失望的留守儿童,有在地鐵里读玛格丽特·杜拉斯《情人》的年轻男子,有在菜市场里突然忘记自己要买什么回去的白头发老人,有求职不顺用最后一点积蓄旅行的大学毕业生……
我与他们聊天,倾听他们的故事。问题几乎都流于世俗层面:婚姻、爱情、工作、教育、衰老等。碍于阅读、经验有限,我只是聆听,给予安慰的话语或微笑,不做过多阐述。
日常交际中,多数人愿意将言语藏于内心,不轻易表达,怕在对方眼中显得浅薄,又怕一言不慎,被误判,歪曲。这是人与人沟通时应掌握的自知。但因为都是短暂相逢的旅人,之间的交往并无目的,所以双方常能敞开心扉。
所有人都有悲苦,在表面粉饰的浮华下,尽是无人侧目的千疮百孔。在路上,我能深刻感受到这点。
经过成长,我也跟“孤独”和解了,并不觉得它是痛苦,反而把它当成自己的朋友。一个人享受孤独的过程,是内心逐步清澈、沉静、自在、安定、干净、清醒的过程。
想起研究生毕业典礼那天,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的话:“人生道途,险阻重重,你总得一个人面对无尽风霜。我们能陪你走过的仅是短暂的一程。从今天算起,你的余生还很漫长,需要自己好好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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