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平方米的窗向外望去,却不只一平方米的世界,那——请让小小的野心冲破这似广播操口令般规范的所谓的正统成长的方寸之地。
走出了办公室。但当她关上那挂着烫金的晃眼的写着“德育处”三个大字牌子的门,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里面的空气实在太糟糕了,吸进去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浓格式化和虚伪的学生民主色彩,果然德育处这种地方是每个学生的噩梦。
“老巫婆,”褚梦轻声咒骂道,顺手将策划书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又让我重写。”
“学姐……”有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拍褚梦的肩,小心翼翼地叫道。
“嗯?”转过身,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褚梦大脑飞速运转着,想着在哪里见过,“同学,有事吗?”
“那个,学姐,我想进学生会。”面前的小女生双手手指有些慌张地搅着圈,将头低了下去,让人看不清面孔。但恐怕是咬着嘴唇,面颊红透了吧。
褚梦不由得想翻一下白眼,终于想起来她是谁了。上周文艺部面试时,轮到这个姑娘自我介绍时她居然哭了出来,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哭,最初台下鸦雀无声,可这姑娘哭个没完没了,场内就开始躁动了,把文艺部部长赵枫吓得险些摔了一个趔趄,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别的部长,问:“这是谁派来砸文艺部场子的?”所有部长自然是投去了同情的目光。最后还是自己送上了餐巾纸把这个小祖宗请下了演讲台。虽然人总是对比自己弱小的东西有一种怜悯保护之感,但自己带出来的学生会可不要摆设,尤其是还会惹麻烦的摆设。
不过秉着人道主义,褚梦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同学,学生会纳新上周就已经全部结束了。各部部长也都将名单确认了,无法再往里加人了。真是十分抱歉。”
“学姐……”末尾拖着哭腔。
这下褚梦彻底无法淡定了,她就怕看见人哭哭啼啼没个完,于是赶紧摸了摸小女生的头,说道:“姑娘,别哭,千万别哭。学校还有很多别的学生部门,例如校团委啊、志愿者协会、学生仲裁委员会,都有很好的发展空间。”褚梦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把麻烦推给张云那个家伙,谁让他们团委又抢了自己那么多活动经费。
“学姐,我真的只想进学生会,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女孩猛地抬起头,盯着褚梦说。
褚梦有些无奈地看着女孩还有些发红的眼眶,完全不听自己的建议。好像快上课了,得赶紧结束这场没意义的舌战。
“那,我考虑下好吧。快回去上课吧,拜拜。”
“真的吗?学姐,谢谢……”还没等女孩说完,褚梦已经快速跑上楼,并暗自窃喜:反正她不知道我在哪个班,等我毕业了就一定考虑好了。
刚坐到位子上,上课铃就响了。班头像以往一样拿着三角板,穿着沾着粉笔灰的教工装就进来了。站上讲台,扶了扶古板的眼镜,他低着嗓子说:“起立,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
其实,那套老古董一般的教工装,别的教师只有在上级检查时才会穿,只有高三(2)班的班头会一年四季地穿着。而这套20世纪的课前问候,别的课大多简化或者用更加轻快的问候方式代替了,他却还是一节课不差地重复着。
黑板上用尺子一丝不苟地做出的立体几何图,不知怎么到自己本子上就成了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当褚梦正在近乎强迫症一般地一遍遍改着怎么也画不正的正方体时,辫子被后面的人拽了拽,于是她向右歪了歪身子,一个纸团从后面扔进了她的桌洞。这似乎成了她和赵枫的默契。自从高一他就坐在自己后面,最初根本说不上几句话,刚刚进校时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误会些什么,可后来也就逐渐放肆起来了,再后来一起进入学生会,高二时自己以微弱的票数压过他赢得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而他也就偏安在文艺部勾搭着各种可爱的文艺妹子。虽然他总是义正词严地说“我只是对她们进行工作指导”,不过下一句一定会酸酸地接一句“我心中的那一抹暖色何时才能被看见”。
“大主席,今年艺术节有什么需要小的帮忙吗?随时乐意效劳。”
褚梦实在是对一个大男生画这种表情很是无语,快速写下:“Plan C也被老巫婆批斗了,看来今年又要是老年歌舞模式了。你想和大妈们谈心吗?还有,能不能不要拽我辫子?”
褚梦抬头看了看,班头还沉浸在数学的世界中,于是快速将纸团往后丢去。
过了一会儿,辫子又被人拽了一下,褚梦有些微怒,只是空出一点缝隙,没想到还是被他投进了。
“最后一年了,我可不想看大妈跳红扇舞了。我再写一份策划吧。顺便说,我等了两年,你头发终于长到方便我拽的长度了,不好好利用太暴殄天物了。”
“你要写就写吧,反正肯定不会过的。还有,艺术节那天你们几个调度前几个节目,我和安子木出去吃饭。晚点回学校。”
安子木是褚梦男朋友,褚梦秉着高中不谈一次恋爱简直枉为青春的理念,再加上安子木像牛皮糖一样的黏人攻势便造就了两人。褚梦记得当时在学生会换届选举前,自己紧张得不行,安子木说:“没事,选不上就选不上了,别这么累了,我护着你。”自己一下就软了下来。但谁知道自己的票数竟不可思议的高过了赵枫,于是就又“累”下去了。但这一年自己总是在忙很多看似重要实则就是给学校跑腿的事,最近就连说好一起吃饭也总是无限期延后。
本以为会是一场年华殆尽才归于平淡,后来才发现,不过是用所谓的骄傲换作一个笑话。
褚梦习惯把头发梳得很高,安子木说她走起路来马尾有规律地摆动,像是把她的骄傲都用小小的头绳拴了起来肆意地炫耀着,就像她的人一样。安子木总是喜欢用手轻轻揉一揉比他矮了将近一头的褚梦的脑袋,看褚梦温顺地笑着。但大多数时候,褚梦会别扭地挣开安子木的手,有些窘迫地气鼓鼓地说:“头发都弄乱了。”
褚梦总是觉得自己算得上幸运,安子木的名字在每次考试以后一定会在大红榜上出现,而且占据着前列。安子木虽然长得算不上多么帅,但总是干干净净的,头发服帖地刚过耳际,总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歌看着书,任卷着书页的风吹起衣角,这也成了校园内众多女生心里的一道风景。但偏偏这样安静的人主动缠上了褚梦,褚梦的性格在相熟以后绝对算不上温和,甚至有些暴戾。这么说来,褚梦确实捡了个大便宜,可偏偏又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每每她忙于校内各种公务与校内活动,不得不利用休息时间抱着厚厚一摞报表独自奔跑于各班,以至于不断压缩和安子木在一起的时间。可安子木都不曾插手不曾打搅,她曾以为这是温和的人的风度,可隐约间她总觉得有哪里是不对的。
“褚梦,有人找。”坐在后门的同学大声地喊着。
在争夺课间分秒睡觉时间的高三,被吵醒了的褚梦心情很不爽。加上德育处老师还让她将一个教师子女加到学生会名单里。虽然褚梦在担任主席这一年已经对这种表面民主实则傀儡的学生组织认识得很透彻,但那小小的正义感和公正感还是让她觉得不满。
“谁找我啊?”褚梦揉着刚刚被压在胳膊上还没有对焦的眼睛,哈欠连天地问。
“学姐……”
听到这个声音,褚梦瞬间清醒了。怎么又是那个姑娘?褚梦刚想开口拒绝,那女孩自己先开口了:“学姐,我叫陈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灼,我可能没有灼灼容颜也没有灼火般的性格,可我真的想有一个机会。我的美术作品曾经拿过省级第一,参加过全国性的舞蹈比赛,钢琴九级。可是因为这些特长都不太需要和人交流,所以我的表达一直很不好,我胆小怯场,上次给你们惹了麻烦,真是对不起,但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褚梦就看着女孩用力地攥着双手,脸有些发红,可声音坚定有力,眼神也是如此倔强,然后还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褚梦一时间仿佛看到了两年前愣头愣脑的自己,于是“扑哧”笑了出来。
陈灼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着她,褚梦抬手摸了摸这个比她略高一些的女孩的头,心里赞叹了一句,手感不错,然后带着几分调笑说:“想进文艺部吗?”褚梦想,既然老师都破了规矩往里加人,我又何必守着那个破规矩。何况,这个陈灼才艺这么多,总能有用处的。
“啊……”陈灼有些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赵枫,你的部长。”褚梦拦下了正要进班的赵枫,向陈灼介绍道,“赵枫,给你加个部员,陈灼,让她填一下文艺部成员表吧。”
“谢谢学姐。”陈灼又是一鞠躬。
“什么情况?”赵枫则是毫不知情地被褚梦推进去拿表格了。
“陈灼,欢迎加入学生会。好好努力。”
所谓成长,不过是一场与自己徒劳的角逐。
“褚梦!你哪里找来的那个活宝?”艺术节结束的第二天早晨,赵枫就像打了鸡血。
“哪个?”褚梦懒懒地支起脸,斜眼望着他。
“陈灼啊,就是那个你塞进来的陈灼。”
“怎么,她给你惹麻烦了?”
“怎么可能!她现在是文艺部大功臣。昨天那个场面看到了吗?你不会跟安子木吃了一整个晚上吧?”
“去,我回来了,看到了。节目挺好的。”其实褚梦根本没有心情看节目,就是知道好像大家都很亢奋。
“昨天节目策划是陈灼写的。她想出来的‘90碰撞60这个主题,策划通过了,昨天效果好到爆。”
“那姑娘这么厉害啊,我之前还害怕她就会哭呢。”褚梦来了一点精神,不禁有些诧异。
“谢谢你啊,让我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你是不是爱上人家姑娘了?”
“还好还好,没有你爱安子木那么深。”
褚梦一下子就沉默了,侧过头看向了窗外。赵枫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所以挠着头,有些尴尬地想说些什么。
“请高三(2)班褚梦同学现在到德育处。”广播适时地响起了。
褚梦说了句“记得回来请我吃饭答谢我”就出去了。
“褚梦,按照惯例,每年学生会主席都是预备党员优先考虑的人选。”
褚梦走进办公室就看见了德育主任和那个腆着啤酒肚的王校长都坐在那里,氛围比仅仅是德育主任又低沉了几度。
“嗯,我知道。我的党员申请书已经交过了。”
“不是,褚梦,老师不是这个意思。”德育主任显得有些窘迫。
“老师,您说。”褚梦用最标准的对答模式。
“是这样,王萌萌和你们同届,品行很好,成绩也很优异。今年的名额可能会给她。”德育主任很模糊地用了“可能”这个词,但很明显,这不仅仅是可能了。
“老师,我的品行和成绩也不差。”褚梦有些不甘地争辩道。
“是,老师知道,你这一年为学生会付出了很多。学校会给你颁发奖状,全校表扬。”
“可是……”褚梦还想辩解却被校长打断了。
“萌萌是我的女儿,我看着她长大的,我也是党员,我相信她会是一个好党员。你是个聪明孩子,希望你理解。”校长带着温和的笑,语气却是强势得不容更改。
好了,很明显了。其实这个看似征询的问话早在开始之前就注定了结果。褚梦看着眼前的人,一个略显窘迫地搓着手,一个端庄正统西装革履双手扶膝,反观自己,穿着校服,双手在后背交错,有些慌乱地站在他们面前,像是成人世界面前的儿童剧。此时褚梦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天安子木说的话:“你是个好女孩,可你的强势我要不起,我累了,我追不上你的脚步。”
于是褚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笑着,一如往常,一字一句地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一会儿就上课了,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褚梦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似乎听到了里面的人满意地长出了一口气。
褚梦回到班里,趴在桌子上便不愿再起来了。身后的人用笔戳了戳她,可她好像经历了一场平淡的战争,疲惫得做不出任何动作。褚梦自嘲地想:这算不算迎合了安子木的脚步?自己这一次选择了平凡。
褚梦感觉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为是赵枫进一步的询问,所以扭着肩膀,把头更深地埋在手臂里,像是抵死不从。过了一会儿,那个人继续拍着,褚梦有些不耐烦地重重地拍掉了那只手,然后感觉到椅子被人踹了踹。原来不是赵枫拍的自己,褚梦带着点疑惑抬起头,不抬头还好,一抬头褚梦就彻底想装死了,那万年不变的教工装愣愣地站在一尺之内,看她抬起头,便走了出去。褚梦傻愣愣地待在那里,努力回忆着,刚刚自己干了什么,结果再清楚不过。
“傻愣着干吗?班头这是找你谈话。”赵枫晃了晃还处在游离状态的褚梦,“居然敢打班头,看在同窗一场的分儿上,我一会儿一定替你收尸。”褚梦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心态,壮烈地走了出去。
“党员的事我听说了。”班头拍着袖口的灰,开门见山地说,“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别太失落。”
褚梦并不诧异,毕竟这种事老师应该都串通好了吧,无非就是学校再派个人看看,似乎是来安抚自己一下。所以,褚梦深吸了一口气,对上班头有些严厉却明显透着苍老的眼睛说:“老师,没关系的,我也不看重这些。”
“褚梦!”班头似乎有些惊诧地看着她,但转而换上了刻板的表情,低低地说了句,“也好,你先安心看书,其他的别想那么多了,但思想报告也先准备着,万一还有机会呢。”
褚梦低着头,完全没听进去,只是专注地看到走廊里瓷砖的边缘,已裂开了一条缝,那条缝隙似乎一直蔓延到墙的那端,还在不断扩张,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这座四层大楼因为这分寸之毫,一瞬间,倾倒为乌有。
褚梦觉得心里有杯水,受了热便不断蒸发,不断膨胀,压制着她,喘不过气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控制不住地想奔跑。她跑去安子木班门口,想要告诉他自己妥协了,自己不争了,自己是在乎他的,自己以后会陪他平平淡淡看书,不再马不停蹄向上走,不再小心翼翼维护着可耻的自尊心,想告诉他,她不想分手。可是当褚梦站在安子木班的后门,看到的却是他揉着一个短发的女生的头发,一如他曾用手掌给自己的温度,只是这次她成了局外人,她只能看到女生低下头红了脸,微微地笑着。而安子木的笑逆着阳光,勾画出柔和的边缘,那是褚梦最熟悉的,在此时,却也是最陌生的。
不管飞行还是蹉跎,都是生活,都要继续。
褚梦感觉身后有人拉拽自己的辫子,这个动作让她有些诧异。从上次以后,她和赵枫没再说过一句话。她都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俩会如此尴尬,明明她和赵枫什么都不曾改变过。所以收到熟悉的信号,褚梦挪了挪身子,露出一半桌洞。一个纸团准确无误地投了进去。
“预备党员名额每年不都是会给学生会主席的吗?今年为什么会是王萌萌?”
褚梦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不过想了想还是照实回答了。
“每年只是会优先考虑学生会主席,并不一定就是主席。何况王萌萌是王校长的女儿。”
“你就这么妥协了,是校长女儿又怎么样?别告诉我你是为了要配合安子木,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争累了,要这些有什么用呢?”
褚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妥协了,是向学校,还是安子木,还是自己,妥协了。她只是觉得曾用尽心力堆砌的一层又一层自尊的墙壁正在慢慢脱落,她不知道是否等着壁垒坍塌成残垣,自己就可以迈过高墙,如释重负。
“如果你还是褚梦,你就该知道,你只有不断前行,你才会像褚梦一样活着。”
褚梦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她看向拉着窗帘的窗户,虽已深秋,阳光已成了冰冷,但光的刺灼却越发肆虐了,透过那墨绿的窗帘硬生生地照进了一寸距离。猛然间,她好像看见窗外有白鸟飞过。
当阳光融成大海,当池水漫了星辰,会不会有白鸟在上面安家?!
终会有一些徒劳,静静地,伴着微醉的时光发酵。
“听说有学生在德育处吵起来了。”
“真的吗?谁啊,胆子这么大?”
“还能有谁,咱班的赵枫呗,他那脾气,啧啧啧。不过他也挺好的,对哥们儿那可是真够义气。”
褚梦趴在桌子上却听到了周围同学的议论,听到“赵枫”这两个字,突然就清醒了。她踉跄地迈过书桌四周堆着的书,抓住一个同学问道:“发生什么了?”
“啊……”很显然那个同学被吓了一跳,“就是赵枫嘛,好像因为什么事和德育主任吵起来了,反正好多人围在办公室门口那里啦。”
“不过看德育处那老女人被说得面红耳赤真是大快人心啊。叫她上次还查我校服不合格还去告状,害我被班头说了一下午。不过听说班头也在,赵枫胆子也够大的,当着班头都敢和德育主任吵。”
“是吗,是吗?班头也在,那赵枫岂不是死惨了。咱们去劝劝吧,都高三了,别让他落个处分。”
“对啊,咱快去吧……”
褚梦慌了神,她隐约间觉得赵枫是因为自己的事才顶撞了德育主任,但让她更为慌张的,是她竟对此感到一丝窃喜。她被自己那自私的心吓到了,她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连累赵枫,他也不应该被自己连累,但是她深深渴望着那压抑的心有人为她释放。
最终她还是选择坐到了座位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告诫自己,褚梦,不要去想那些,你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坐在这里看书生活就好,别的东西都不重要。毫无意外地,在校园的红色公告屏上看到了关于赵枫的消息:“高三(2)班赵枫同学,因极度不尊重老师给予警告处分,并撤销学生会文艺部部长的职务。文艺部部长一职由高一(7)班陈灼同学担任。”
也就是说,赵枫三年的努力打水漂了,就这么给了一个新人。褚梦隐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就算这都是已经决定好的又怎样,就算自己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又怎样,如果连这应有的尖角也被这所谓公平的规矩磨平了,那,曾经的褚梦哪里去了?
她站在那贴着烫着金边的“德育处”三个大字的门前面,深呼了一口气,打算敲门,却听到里面有一个女生激动地辩解着什么:“我不会接受这个职位的……赵枫没有做错……不可能……这不公平……那我退出……”
褚梦愣在那里,这个声音算不得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那个叫作陈灼的女生几度夹着哭声的嗓音实在让她难以忘记。但这个声音让她诧异了,这个女孩的蜕变真的让人不可思议。褚梦扬了扬嘴角,外面的太阳晒进来一寸日光,那小小的明亮的方寸之地,虽懒散地卷着光线的毛边,但似乎,一切都不算太糟。
零下十二摄氏度,请给我一杯温水,控制整个冬天。
其实最后怎样了呢?其实最后无非是学校同意破例有两个党员名额。
褚梦记得班头拍着那古板的教工装上的灰,喝着茶,轻描淡写地说:“喏,党员审核表,我就说还有机会,拿去填了。”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得到这张表格,那看似严苛的班头肯定为了自己在学校领导那里看了不少的脸色,跑前跑后。她深深地向班头鞠了一个躬,说:“谢谢老师。”
班头呷了一口茶,挥挥手,眼角藏不住的笑意。这个老头子竟也笑了。
褚梦记得陈灼迎面看到自己,挑起嘴角,大声地喊了句:“学姐好。”不再是那低着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不再是憋红了脸也吐不出一个字慌乱的神情。就那么从褚梦眼前走过,褚梦一下失了神。但转而便想到,当初的自己也曾慌乱胆小,但那些日子终会随着日光蒸发到不知名的角落。
褚梦也记得赵枫看到她拿到表格的时候,咋咋呼呼地喊着:“一定要请客!”
褚梦假装不理他,却侧过脸勾起了嘴角。原来,也可以有人不知疲惫地跟着自己的脚步。她在那一刻忽然明白,有个人总是努力和自己保持着不尴尬却舒适的距离只是轻轻拉着自己疯长的头发;有个人知道自己对主席竞选重视得不得了所以偷偷去央求朋友投了她的票;有个人不知死活地去和班头理论要求找德育老师要一个公道,却也意外地得到了班头的支持;有个人在她看不到的前方,一直努力地为她暖着即将升出的冷日光。
男生见女生不搭话,只落得看着被刘海儿挡住的侧脸,挠着头有些忸怩地说道:“要不,我请也行。”
褚梦看到这个处变不惊的大男孩腼腆地笑着,也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然后用力地拥抱了他。谁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什么呢?褚梦知道自己掌控的不过是手心的那一点温存,但是,当拥抱融化了久积的雪,阳光伴着白鸟掠过控制住的边缘,这给予自己的温暖国度或许就会蔓延至边际吧。
少年说:“喂,记得握住你的世界,像褚梦一样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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