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城市和城郊的交界处,再往进一点,是一个城中村,村边,有一座天桥。
这座天桥,几乎没有人管,来来往往的人中,最醒目的是天桥上的流浪者。他们或坐或跪或躺着,千姿百态,不过无一例外的是,面前都放着一个或缺角或完整的碗,有的,放一只小小的桶,用来装来来往往陌生人的同情。
他们偶尔在,偶尔不在。在城市中的乞讨的人群,大多是老人,有残疾缺陷的人。对于这个庞大的群体里,很多人紧紧地拽着自己的同情心,目不斜视的走自己的路,但也有很多人,让自己泛滥的同情,换成纸币,丢进那只残缺的破碗里。
常在天桥的那几个人,其中一个是老人。老人总会让人想到是倚老卖老,长年卷着破旧的棉被,在桥中间,让大地,做自己的家。无论春夏秋冬,他总是在。每天早上路过,总看到他在他的家当里,安然的睡,面前的纸,内容长年不变。他很多时候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好像你不给,他不在意,你给,他照样也不在意。从来没有看到他像其他的乞讨者,嘴里念念有词,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或作揖,他不。他会在晚上的时候,在桥底的公交站旁,汹涌的人群里,四肢伸展摆成一个人字型,闭着眼,用一根铁条子不时的敲一下他的铁碗,噔噔的响,在汹涌的人群里,那么清晰。他是奇特的,用奇特的方式展示他的可怜,可是,我总觉得,他似乎又不是在展示他的可怜。
他看上去六十多岁,身体还挺硬朗。其实他的样子也很淳朴,是那种爷爷式的淳朴,看着他,有时我会想起家里的爷爷,心里总会有点疼,本该在家里享天伦之乐的晚年,却流浪在城市,无家可归。长年穿着破烂的衣服,敲击属于他的碗,是否真的象他写的,家里真的是遭了洪水,一无所有?
有一天夜里下了大雨,那是隆冬时节。尽管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但雨夜,还是寒不可挡,似蚀骨搬的冲击着人们。我没想过他还在桥上,早上缩着脖子在冷风中打抖的时候,看着他穿着单薄的衣,在翻他的破棉絮,已经全被雨水打湿的被子。那一刻我不仅觉得他可怜,更觉得他笨,那么冷的天,为什么不找一个更避寒的地方?难道,仅仅是为了让他的可怜,更加的突出?可是他并不在意的样子,若无旁人的打理他的东西,我想,他真的有点奇怪。
了解他,是从一个朋友那里。朋友在这里七八年了,对这里的大小事,都有一点点的了解。朋友说,他并不是一个乞丐。他是一个退休的工人,家里就一个人,他还有房子,只不过,都堆满了捡来的废品。他早晚在乞讨,白天却在各个垃圾桶里,翻检他的宝贝。我惊讶,我也不解。这样丢了尊严的辛苦,又是为什么?
知道真相,我才知道可怜的人,不是他。那样没尊严的乞求,要的只是一份同情,而那份同情,不是对他自己。他用这个方式换取的钱,去拯救更需要帮助的人。他每月的收入,加起来不少。可是他都把它捐给了希望小学,有的地方偏远,有的近。但是他不在意别人给的感动,就像,他并不那么在意别人给的那份同情。我才发现,他的那份淡然,超越了所有。他是伟大的,他的伟大,在这片贫瘠得地方,发了光,连他纸上的欺骗,都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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