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比迪的手有点僵硬,右手唯一的大拇指放在门铃上,却突然没有勇气按下去。十年了,对于所有这个世界的一切,哪怕一个小小的门铃,他都觉得特别地陌生和恐惧。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忘记威尼斯花园B座,没有忘记这个僻静的小单元。
门是铁门,只是失去了往日的华丽与光泽,门缝挂着些许铁锈,边缘处甚至在长年累月的磨转中有点扭曲,几丝灯光便是从那缝隙中漏出来的。
光线微弱,却让莱比迪无比兴奋,带着紧张的兴奋。屋里有人,他想见她,却又不想见她。这是矛盾的,莱比迪再次抬起自己的右手,就像在可塔锐斯监狱一样,每每看到那根孤独的大拇指,他便无比悔恨。如果不是当初年轻气盛、如果不是对金钱太过迷恋、如果不是那包五百克的白粉,自己绝不会被人砍掉四根手指,更不会锒铛入狱,一蹲便是十年。
十年后,莱比迪一无所有,穿过繁华的纽约都市,不仅觉得懵懂无知,还觉得无处可去,他本不想来找她,因为在离家那一刻,他便已彻底将她伤害。
或许是独个儿站在门前久了,有邻居看见他狰狞的手指竟然尖叫出声,楼下的保安奔了上来。莱比迪拼命解释,却还是被要求马上离开花园,其中一个保安甚至已经从腰间抽出电击棍。
当眼前的门突然打开,莱比迪简直想从走廊的窗口跳下去,他实在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窘迫的样子。然而,她看了他一眼,只是静静地对保安说,我认识他,没事。
楼间瞬间恢复安静,莱比迪不知如何是好,她也觉得有点尴尬,只是微微侧了下身,算是让莱比迪先进来,以免让还在好奇观望的邻居看笑话。
“我——”莱比迪终于鼓足勇气张开,可还没说出声便被打断,“小声点,屋里有人。”
卧室果然传来两声咳嗽,莱比迪记得很清楚,自己和她并没有孩子,那么这个时候屋里会有谁呢?再看眼前的她一身睡衣,脸色还有点紧张,莱比迪心里一下子明白,十年了,人家不可能再单身,也没有理由因为自己而单身。
“对不起,打扰了,我这就走。”莱比迪只想赶紧离开,或许,这个世界唯一还牵挂着自己的便是卡维斐镇的老母亲,其他所有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妻子,十年光阴足以让他们忘记一切。
可是,母亲本就多病,十年了,毫无音讯,也不知是否尚在人间。本已走到门外的莱比迪终于还是停了下来,回头,几近哀求地问她:“有我妈的消息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卧室的门突然打开,灯光下,一个老人正颤巍巍地扶着门墙问:“是莱比迪吗?真的是你吗?我的莱比迪!”
莱比迪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抱住母亲,含泪哭泣:“是我,妈妈,是我回来了,对不起……”
那一刻,莱比迪有种从未有过的回家的感觉,他觉得特别有安全感,因为他那只有一根拇指的手被母亲紧紧合在手心,瘦弱的身子也被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紧紧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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