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紫色、白色的花,爬满了院墙、篱笆,黄色的是丝瓜花,紫色和白色的,就是梅豆花了。
梅豆开花,紫色的有,但在我们这不多,大都开白花,每朵都一分硬币那样大,很温润的白,很含蓄地开,像蝴蝶,欲飞不飞的状态。花虽然小,但团结,排好了队似的,开成一嘟噜一嘟噜,在纷繁的绿叶里,灼灼。
梅豆像白蝴蝶一样美的花,因其自己的小和淡,因其腼腆和内敛(开成了串,也好像在低语),在记忆里不曾留下过底片。我小的时候,对满地满院的豌豆花、蚕豆花、辣椒花、茄子花、甚而大而艳的南瓜花都视而不见,没把它们归类到“花”栏里,一直错误地以为,只有倾其全力甚至于倾其一生什么都不做,只管固执地开花的花才叫花,小小的、伸不开手脚的梅豆花,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啊!
梅豆就是一受气的“小媳妇”,生长在墙角、地角、像野草一样,有种子有土壤就发芽、生长、攀爬,如果没有攀爬的支架,它们就势匍匐在地上,不要专门施肥、浇水,不管不顾别人的态度,只管展叶、开花、结荚。
没有人在意它的花,就是说没有人在意它的美、在意它的青葱一样年轻的岁月。
梅豆叶在我的心底却是铺展开着的。
也是这样的季节,风有了点点的凉意,在黄昏的落霞里,从地里劳作了一天扛了铁锹归来的妈妈顺手在家前屋后掐了满口袋胭红的夹桃花,放在蒜臼子里和明矾一同捣碎,晚饭后,洗净了手脚,然后领我去院墙边掐梅豆叶,妈妈吩咐:照大的掐。梅豆花虽小,梅豆叶却和我的巴掌差不多大,边边角角都尽力舒展,柔韧度极佳,绿得像蓬起来的裙摆。从大拇指开始,妈妈把夹桃花泥挑起一点放在我的指甲盖上,用饱满的梅豆叶像裹粽子那样把整根手指裹住,再用线缠绕系好,我总告诉妈妈扎紧些,怕睡觉的时候“拱拧”掉了,可妈妈就是不松不紧地扎,扎紧了怕勒得我疼。如果夹桃花泥够多,妈妈还把我的十个脚趾甲也给包上,说赤脚多漂亮。我伸着手脚,不敢动弹,怕把指甲盖上的夹桃花碰偏到手指肚上,更不敢和伙伴去疯,早早地上了床,等一觉醒来,十个手指甲已丹红一片,妈妈的手指上,只有小指点点红艳,小小的人儿,简直美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包指甲了,梅豆叶,在风中,不时地摆动一下身体,可已无人来采摘,白蝴蝶一样的小梅豆花,我也能嗅出它的芬芳了,这种青青的、扁扁的、豆像牙齿一样被两片薄薄的嘴唇包裹着的叫梅豆的菜蔬,成了我家餐桌上經久不衰的一抹绿,想吃了,端个藤筐,现摘,无须动刀,整个,凉拌、清炒、肉炖,皆水水的青,水水的嫩!
总想,总想:是梅豆?是眉豆?
风动,在各种气味里,不用吸鼻翼就可以捕捉到,那青涩、暗郁的香,是梅豆。
摘自《安庆晚报》2008年7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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