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竟然晴空万里,这让我深感意外。因为是昨天雪才刚刚给这里的大地披上了厚厚的大衣。中午,太阳高照时大地的这件大衣又开始变薄,有的地方已开始捉襟见肘。
我们成群结队,忙着穿梭于树木之间寻找食物。我们的个儿小、尾巴短、喙红。那些圆大头叫我们沙鸡。我们祖祖辈辈在此处休养生息,没有影响过谁的生活,可那些圆大头依然频频袭击我们。听母亲说,他们捕我们的理由是沙鸡汤大补,肉质鲜嫩。他们在我们的生活区下套子、用猎枪射击,有人还采用食诱的方法。他们为了教孩子们打猎,故意拿我们当试验品。听群里的长者说,在很久以前,他们捉到了我们一整群的沙鸡,会放走其中的一公一母,便于我们传宗接代。只是,事到如今人们的贪欲也越来越大,我们也接二连三地被“诛灭九族”。他们俨然不顾祖辈们传下的优良传统,把我们贩卖给生意人,好赚取他们的“花花纸”。可怜我们的伙伴们被他们捉去后都成了餐桌上的美食。所以,自从我懂事之后母亲就千万次叮嘱我要远离两条腿走路的圆大头。或许他们带给我们的灾难比呼啸而来的大风更可怕。
我所在的方圆几百里是我们的天堂。虽说这里偶尔也来几个圆大头,但是他们都忙着放牧,不会威胁到我们。对我而言,母亲所说的水深火热离我似乎很遥远。
“咄咄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到大就形影不离。我们一边觅食,一边聊了起来:
“咄咄褐,你说怪不怪?雪片这东西会在瞬间洋洋洒洒地落满了山野。一见到太阳它就害羞般融化了。而且只有冬天才有雪,夏天一到,你想见也见不上了。你仔细观察过吗?雪片呈六角形,看起来像一朵朵小花。”
“别瞎说了。我可没听说过雪花是什么六角形。它不和沙砾一样吗?你再多言,聪明褐可要变成笨笨褐了。”
这时我们的首领走过来说:“快找食物去吧,看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做什么!今天不饱餐一顿,明天变天时你们会后悔莫及!”首领的话就是天命,而且它对天气的预测从来没有失算过,所以我们也很尊敬首领。我们慢慢散开,去寻找各自的食物。
我眼前突然晃动了什么东西。他比起天和地很矮小,可对我们而言,简直就是巨人。我的心开始怦怦乱跳。我又怕首领训斥我,所以只能蹦到咄咄褐旁边小声说:“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色的巨物?”
咄咄褐看了看周围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啊,你是不是雪花看多了,出现了幻觉?还是赶紧想怎么填饱肚子吧,别再异想天开了!”
我再一次警觉地看了看周围。但是这次什么也没看到。难道我真的出现了幻觉?我看了看同伴们,他们若无其事地寻找着食物。别人都没看到,唯独我看到了,那肯定是幻觉了。我这样安慰自己,壮着胆去觅食。
这里真的是我们鸟群的天堂。这里的草籽永远都吃不完,好像是大地用什么魔法变出来的一样。只是……当我在我们群的最后面忙着觅食时又察觉到了什么动静。今天只有微风,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我低下头仔细听。这种声音似乎来自于大地的内里,也好像是天籁,或者来自我的内心。
我听着这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竟然分辨不出它来自哪里。我真的产生了幻觉?看看周围,它们似乎什么也没发觉。我不安地跑到咄咄褐身边轻声说:“咄咄褐,你真的没听到什么吗?”
“没有啊,什么动静?”
“好像是脚步声……”
“我说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是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就是听见什么可疑的动静。你总疑神疑鬼的,不会是吃错食物了吧?大家可什么都没听见啊!”
我无精打采地开始觅食,心里却始终惦记着刚才的一幕。我们边走边吃,到了土坡脚下的瓶颈口。大家都知道这地方没有什么食物,所以尽快往另一个凹地走去。
突然又传来了刚才可怕的声音。我惊慌万分准备起飞,可一切都晚了。我和同伴们无一不漏地落进了别人撒下的网,那白色的巨物敏捷地收起。我的眼前一片漆黑,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乾坤在颠倒。
原来他们用雪一样白的衣服伪装了自己,把我们赶进了事先预备好的捕鸟网里。看到我们无一不漏地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那个圆大头高兴得合不拢嘴,说:“哈哈,这拿到手里的可都是肉啊!”说着便把我们细细再数一遍,扔进了另一个袋子里。原来这个袋子里还有我们的十来个同伴。我听到圆大头高兴地说:“22个,加上刚才那12个,总共是34个。34个可就是170块啊!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从山野上拿几千块了。”
这时听见我们中的一个说:“我们刚才没听聪明褐的话可亏大了。”
此时首领说:“我老了。耳朵聋了,眼睛也花了。如果让聪明褐当首领,就不会有今天的灭顶之灾了。”我什么也没说,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刚才可疑的动静。我想起了母亲很久以前说过的话:两条腿走路的圆大头是我们的天敌,我们必须远离他们……然而我们之间的实力悬殊有天壤之别,恐难逃脱他们的手掌心。想起这些,我的心也就死了。
不知在漆黑的袋子里待了多久,听到外面的圆大头在和另一个人嘘寒问暖,几分钟后切入正题说:“总共34个,全是活的,不信你拿出来数一数。”
“不信你我信谁啊,给你200块吧。”
轰隆隆的机器把我们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买下我们的圆大头带我们走进一座温暖的房子,把我们扔在地上,用阿谀逢迎的语气和另一个人聊起了天:
“王书记,您一个人在家?我弄了三十几个沙鸡给您。沙鸡煲汤味道鲜美。我们这破地方也没啥别的。”
“我说老马你还带啥东西啊,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坐……坐。”
“这点薄礼还望王书记笑纳。我老婆想从乡小调到镇小来,还得有劳王书记。”
“这个问题其实我早就考虑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圆大头们真不是东西。为了老婆的工作,竟然让我们遭受如此深重的苦难。想一想几个小时后我们就成了餐桌上的美味,我又开始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大概是一天一夜吧,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乌音嘎他爸爸送来的沙鸡都在这里,说有34个呢!”
“这么多沙鸡是怎么弄来的?沙鸡可是受保护的禽类。”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说。估计是圆大头的孩子们吧。
“那怎么办?爸爸一会儿就派专车过来,要把这些沙鸡拿去送人了。”
“我们应该想办法救救这些沙鸡。”
救我们?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继续听他们的谈话:
“有什么办法?如果都放走了,爸爸非剥我一层皮!”
“我们偷偷拿出两只放走吧!我听说以前人们打猎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这样它们就不会断子绝孙了。”
我看到有一点点亮光进来,然后就有两只小手伸进来抓住了我和咄咄褐。看起来像双胞胎的两个小圆大头系好口袋从屋里跑了出来。那个红砖房应该就是他们的“窝”吧,他们俩并不急着放走我们,而是端详起来。
那个秃蛋儿看着我说:“沙鸡这鸟真可爱!要不我们先放一会儿活风筝再放他们走吧!反正也不晚。”
“这可不行,让你爸看见那可就惨了。我们就放不走它们了。必须马上执行!”那位大眼睛女孩的声音像是命令。
秃蛋儿把我贴在脸上说:“不好意思,我不能和你一起玩了。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找你们的家吧,对了,你们能找得到吧?”原来并非所有的圆大头都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所有的圆大头都和他们俩一样那该多好。我流泪了。这是激动的泪水,也是惋惜之泪。
秃蛋儿说:“你看,我手里的这只沙鸡哭了!”
“我的这只也哭了,如果不赶紧放飞,要哭得更厉害了。”她说着把咄咄褐抛向了空中。咄咄褐在蓝天上自由飞翔,那弧线美极了!
秃蛋儿也把我抛向了空中,我看到他松手的一刹那明明有些不舍。我也飞上了蓝天。
这时我看到从他们的大红“窝”里跑出来一位胖嘟嘟的中年妇女,用歇斯底里的声音喊道:“你俩疯啦!怎么把沙鸡都放走了?”
本来我还想对那两个圆大头说一声:再见了,我的朋友。看到这最后一幕,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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