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很明确:禁止下河洗澡!同时规定沿岸200米内任何人不得擅入。
大约3周之前,他们来到河岸这边停顿下来,对岸就是敌军——通常被称为“那边的人”。
河两岸的纵深处尽是茂密的丛林,林子里驻扎着敌对双方的部队。
据情报,那边有两个营,但他们并未发动攻势。谁知道眼下对方打着什么鬼算盘。与此同时,双方都派出哨兵隐蔽在两岸的密林里,戒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情况。
记得他们初抵此地时,还是春寒料峭。然而几天前天气却突然放晴,现在竟是明媚和煦的春天了!
第一个潜下界河的是一位中士。一天早晨他偷偷溜了出去,跳入水中。不久,当他爬上岸时,肋下已中了两弹,回来后只活了几个小时。
翌日,又有两个士兵下去了。没有人再见到他们,只听到几阵机枪扫射,然后,便是一片沉寂。
此后,司令部就下了那道禁令。
然而,那条河依然具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听到潺潺的水声,渴望便从他们心底油然而生。两年半的野战生活已使他们变得蓬头垢面,邋里邋遢。在这两年半里,他们享受不到一丝快乐。而此时他们却邂逅了这条河……
“这该死的命令!”那天夜里,他愤愤地诅咒道。
这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远处,潺潺水声依稀可闻,令他难以安眠。
对,明天要去,他一定要去——让那禁令见鬼去吧!
士兵们都在酣睡,最后,他也渐入梦乡。梦中,他似乎看到了它——那条河。那河就在他的面前,期待着他。他站在岸边,脱光了衣服,正欲跃入水中。就在此时,那条河竟然变成了他的恋人——一个胴体黝黑、年轻健美的姑娘。他裸露在她面前,她正向他走来——突然,一只无形的手却紧紧攫住他的后颈!
这是一场噩梦。醒来时他已精疲力竭,幸好天还未放亮……
他终于站到河边,注视这条河。它的确存在着!一连几个小时他都不断在担心这只是一种想象。抑或只是士兵们的一种变通的幻觉。
天气多好啊!他把衣服和枪靠放在树干旁,纵身跳入水中。受了两年半的折磨,他那迄今还留有两道弹痕的躯体顿时化作了另一个人。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拿着海绵的手抚过他的全身,为他抹去这两年半留下的一切印迹。
时而仰泳,时而匐泳,他顺流漂浮,又长时间地潜入水中……他一下子从士兵变成了一个孩子——他毕竟只有23岁。
左右两岸,鸟群在自由飞翔。有时它们盘旋在他的头顶,和他亲昵地打招呼。
少顷,顺流漂下的一根树枝出现在他的前方。他一个长潜试图抓住树枝。他真的抓住了!就在他浮出水面的瞬间,他发现约在30米开外的前方有一个脑袋。
他停下来,想看得清楚些。那另一个游泳者也停了下来。他们彼此默默注视着。
他立刻回过神来,恢复到原来的自己——一个经历过两年半炮火洗礼、荣获过十字勋章的士兵。
他不知道对面的家伙是自己人还是那边的人。他怎么认得出来呢?只凭一个脑袋。
几分钟时间,两人在水中一动不动。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了死一样的寂静,是他打的,而且他像往常一样大声咒骂了一句。那人掉转身去,很快游向对岸。他也飞速向岸边游去。他先行出水,狂奔到那棵树下。一把抓起枪。还好,那边的人刚刚爬出水面。
他举起枪,瞄准。要击中对面那人的脑袋实在太简单了。20米开外奔跑的一丝不挂的人体是一个最容易击中的靶子。
突然,他觉得自己无法扣动扳机。对方那人在彼岸,赤条条的像刚从娘胎里出来一般。而自己端枪在岸的这边,同样也是赤条条的。
他无论如何开不了枪。两个人都赤裸着!两个赤裸的人脱掉了国籍,脱掉了姓名,脱掉了卡其布的军装。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实在无法扣动扳机。他觉得此刻这条恋人般的河未能把他们隔开,相反,却把他们连在了一起……
随着彼岸的一声枪响,他只是瞥见鸟群被惊起。他应声倒下,先是膝盖跪下,随后平铺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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