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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亭看雪》的情怀与境界

时间:2023/11/9 作者: 新生代 热度: 14063
谭思琪 湖南师范大学 湖南长沙 410000

  张岱,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名维城,字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天孙,别号蝶庵居士,晚号六休居士。是晚明时期的文学家、史学家。张岱生活的年代正是明末清初这一特殊的时代节点,特殊的时代背景导致张岱人生前后阶段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张岱生于官宦之家,祖上都是名士大儒,精通文史哲等各方面的知识。而张岱更是从幼年时期就表现出绝佳的文学天赋和聪明才智,被舅父赞为“今之江淹”。然而,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张岱却机缘巧合之下久不得仕,所以,青年时期的张岱纵情山水、游戏人间,他在《自为墓志铭》中说自己“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青年的张岱是一个怎样的生活与人生状态。然而,明王朝灭亡以后,他的人格气质却也随之一变,从他的小品文《湖心亭看雪》中,我们便可窥知他的情怀与境界。

一、明朝遗民的家国情怀

明朝灭亡后,张岱在《石匮书》说自己“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1】”,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张岱的生活状态随着国家政权的变更发生了一个根本性的改变。原先的纨绔子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怀着对故国的热忱流离失所的文人。《湖心亭看雪》开篇交代时间和地点“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2】”从时间上我们首先能看得到的是张岱对明王朝政权的忠心,这种归属感是刻入文人灵魂的,以至于在明朝灭亡之后再去创作,还依旧沿用了明朝的年号。同样的,张岱在这里执拗的使用明朝的纪年,也是在向世人,包括向清王朝展现一种坚定的姿态,一种旧朝遗民不屈的爱国忠心。

  同样的,西湖这个地点对于张岱来说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在《西湖梦寻》中,张岱写道:“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实未尝一日别余也。【3】”西湖对于张岱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文化意象,在他鲜衣怒马的前半生中,西湖给他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印象。可以说某种意义上说,西湖承载的是他的过去,是已经灭亡的明王朝,是他优越尊贵的家庭背景。所以,此时面对国破家亡的现状,张岱再面对西湖之时,生发出浓烈的故国之思也就不足为奇了。

二、文人雅士的魏晋情怀

明朝文化专制严重,文人不再像前朝那样敢于发声,一切文化走向都要以封建统治阶级的意向为标准。这就导致了许多文人开始反诸于心,注重心灵的自由和内在人格的修养。再加之理学和心学的影响,反观自身追求性情成了主流,这俨然和魏晋时期的人格追求不谋而合。张岱一身才华,自然向往魏晋时期的风流名士,他的行为和价值观也受到了他们的影响,追求的是高于世俗追求的清淡雅致和率性自然。显然,他对于西湖的欣赏也是基于此而生发出来的。《湖心亭看雪》中,首先我们看到的是张岱选在了“大雪三日”后“独往湖心亭看雪”,避开了通常选择的好时节、好天气,而这样一种孤高、远离凡俗的姿态正是他身上魏晋情怀的体现。他曾言西湖是“曲中名妓”【3】,乍看似乎有些唐突,然其用意并不是贬低西湖的审美价值,而是认为世俗大众的喧闹是对西湖的亵渎。所以说,张岱这种文人雅士的潇洒风度,完全是率性而为的,以自己的适情为依归,可谓情之所至,即是目的。张岱深得魏晋风韵,心与物化,境由心生,注重审美主体的情感体验,冰雪覆盖下的西湖山水都是他性情的外化,渺远清净的雪景成为他审美解悟的对象。

  而《湖心亭看雪》中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字,“独”。张岱说自己是“独往湖心亭看雪”,而通过后文我们可以了解到,张岱似乎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舟子这般随从相伴。可是张岱却选用了一个“独”字,我想这其中恐怕是诗人孤独心境的体现,也就是说虽然有仆从,却没有和自己志趣相合之人。而魏晋时期对于性情相投的友情也是极为重视的,晋人虽超,未能忘情,所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戎语),是哀乐过人,不同流俗。尤以对于朋友之爱,里面富有人格美的倾慕。从这一点上,张岱在《湖心亭看雪》中的确是体现了他对魏晋名士的倾慕以及由此对他本身造成的性情意趣的深刻影响。

三、沧海蜉蝣的人生境界

张岱写景,浑然一体,在目光的转换和量词的选用上凸显了他静观宇宙感于内心的人生境界。“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唯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2】”作者眼中的雪湖首先是一个整体的印象,天、云、山、水混为一体,仿佛天地初生是混沌的境界。这给了读者一个鲜明的整体印象,视线之内一片白茫茫。而就在这样虚无苍凉的背景之中,视线却突然有了焦点,远处的一痕长堤,一点湖心亭,这是作者的目光所及,而下句主体忽然一转,“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这显然是从一个他者,或者说是从宇宙的视角去看作者。从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作者的心灵已经超脱了肉体的局限,以浩大的宇宙为基点俯视自身,得到了一种“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境界。人的渺小短暂和自然宇宙的伟大永恒也就骤然间生发了出来。

  哲学家冯友兰先生曾把人生境界划分为四重: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青年的张岱显然处于前几个阶段,然而,国家和家庭的剧变让他的人生体悟有了质的飞越,直指最后一重的“天地境界”。他前往湖心亭看雪,乾坤同白,在这白色的世界中,作者的这一点位于茫茫宇宙、皑皑上国之中,是一种回归,也是一种伸展。回归的是心灵,是作者在物我一体中所感悟到的自在本心和志趣,是性灵的极大抒发。伸展的是境界,在这样“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的境遇之下,作者的心灵世界和宇宙混为一体,自宏大的宇宙层面看到了生命的短暂和人生的渺小,从而获得深层的心灵安慰。

四、孤高纯粹的冰雪人格

张岱曾在《西湖七月半》中讽刺了五类意不在赏月之人,足可看出作者对于游赏西湖有种近乎偏执的崇高感。西湖在作者心目中是一种清高的文化意象,一般的俗人看之只能是对其的玷污。所以张岱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独往湖心亭看雪”。而在游湖中偶遇金陵人士,张岱的反应似乎并非像亭中金陵人士那样“大喜”。“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从这些字句我们都可以看出,张岱对于湖上偶遇是持一种不甚欢喜的状态的。并不是说作者远离人群,不愿意与人交往,而是在张岱眼中,这样不懂欣赏西湖之人只能是破坏西湖的意境,不足以作为与自己携游之人。与之相比,作者更情愿独自饮酒,与西湖相拥,与天地相融.从这一点看来,张岱所拥有的是一种遗世独立的“冰雪人格”。

  王国维《人间词话》中言“一切景语皆情语”“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以当时张岱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他的人生际遇际遇来看,对于雪湖近乎偏执的情感正是他心中空寂冷然,对清王朝白眼示之的心境的体现,而基于此则形成了张岱孤独中带着忧郁的“冰雪之气”。可以说,雪湖独游本身彰显的便是张岱追求高雅、遗世独立的人格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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