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寂寂

　　考上大学这年，我收到了妈妈送的礼物。那是一个雕着精致花纹的化妆箱，里面除了一些基本的护肤品之外，居然还有我曾经用过的、五颜六色的发绳、发圈和发带。

　　伸手摸摸头上早已习惯的利落短发，我差点忘记了自己也留过长发，扎过马尾辫。

　　在十五岁之前，我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孩。初中后，妈妈总是以洗头发、梳头发会浪费时间为由劝我把头发剪了，但我坚决不妥协。我能理解她作为重点班学生家长的惜时如金，可她却不能理解，其实每天早上起来梳马尾辫才是我最快活的时光。从发根到发梢，再从发梢到发根，发丝缠绕在我的手指之间，闪着光泽，带来了像丝一样的柔顺感觉。

　　那时候，班上有很多女生都留长发，可是教导主任不止一次地提出让女同学们剪短发的倡议。起初大家对此都不以为意，相互嘟囔着：“只不过是早起十分钟梳头发的问题而已。”可后来有人开始沉默，再后来就有了第一个剪掉长发的女生……

　　等升到初三毕业班后，忽然有一天我惊讶地发现，整个班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梳着马尾辫。看着昔日长发飘飘的女孩子一个个剪着相似的短发，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以及带点漠然的神情，我无端地觉得她们很陌生。

　　我觉得在这样紧张的生活里，还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是多么不容易，我应该更珍惜我的长发才是。所以我一如既往买回来各种带有可爱图案或精致配饰的发圈，每天换着扎，让心情也跟着一起缤纷多彩起来。

　　在第一次模拟考试过后，班里的气氛显得更为紧张了，老师每天都會留很多功课让我们带回家做。但哪怕睡得再晚，第二天我也会准时起来梳好我的马尾，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去上学。妈妈看不过去，她给我们班主任打了电话，企图请他对我下死命令。可她哪里能预料到，因为我学习还不错，所有的老师都对我留长发持默许态度。

　　我以为我的马尾辫会这样一直随风飞扬，但我失算了。

　　初三的第二学期才开始不久，我就到理发店把一头乌黑的长直发给剪了。不是因为学校一再的动员，也不是迫于妈妈的压力，更不是受到了其他女生的影响，而是源于后桌男生一句半挑衅半开玩笑的话。他和别人打赌说，如果我剪掉长发，他就心甘情愿把两个月的零花钱贡献出来，他赌我决不会剪。但任谁也想不到，我真的在第二天就顶着一头露出耳根的短发来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我把那些五颜六色的发饰都交给了妈妈，让她替我保管，然后把对长发马尾的热爱连同那个不知是谁送我的漂亮发卡，一起锁进我十五岁青春的抽屉里。

　　其实我当年要剪掉长发，不是因为赌气，也不是被激将后的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桌男生日记本里写了一首叫《马尾辫》的诗，里面还有我的名字，这让无意中看到的我心跳加速，然后惊慌失措。后来我想，在那样兵荒马乱的备考季节，他这样甜蜜却张扬的心事是多么的不合适。于是，我决定剪掉长发，就当是帮助他，也是帮助自己。

　　现在我只记得，在后来的毕业晚会上，我和后桌男生相视而笑，云淡风轻。

　　摘自《高中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