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罢,突然回想起从前那些连件像样的外套都没有的冬天。
整日穿着校服的中学时代,宽大的运动服和袖口磨得发亮的藏蓝色制服轮换着穿。总有些不甘寂寞的女生在午休时脱下校服,露出穿在里面的时髦内搭。而我一般是循规蹈矩的,因为没什么值得展示的得体衣服,所以当天气变冷,校服外面需要一件外套的時候,就现出窘迫来。
印象中,我经常穿我妈妈的一件深褐色风衣,上面有花豹式的斑纹,脏了也看不太出来。我爸厂里发了一件藏蓝色牛仔布工作服,我试了试,觉得挺酷,就随随便便穿着去了学校。课间,班主任站在我跟前,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打量着我,问:“你衣服上写的什么字?”我若无其事地念给她听:“某某市锻压机床厂。”
多年后,回想起她的眼神,觉得那里面充满了同情——15岁的小姑娘,为啥要穿得像旧版1元人民币上的女拖拉机手?
跟我要好的女生穿着一件绣着白色小花的大衣,虽然她也并不满意,自嘲说“像洒满了鸟屎”,但我还是很羡慕——那是她妈妈专门给她买的,少女感十足的呀!
邻桌的男生穿着棕色灯芯绒外套,戴着黑色的毛领子,那衣服并不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老气,可在他身上像有了魔力似的,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每天课间跑操的时候,他会把外套放在课桌上,我总想去摸一下,可那个冬天过去了,也没有真的摸过,有一种奇妙的心理在抑制着我采取行动。
高中时早上5点多就要出门,冬天需要厚一些的外套。姨妈把表姐的两件旧衣服送给了我,一件墨绿色戴帽子的,只有两粒扣子,胸前领口裂得太大,骑车灌风,但颜色式样还算适合学生;另一件是长长的呢大衣,款式挺利落,可惜是生牛肉的颜色,纽扣是1980年代流行的有机玻璃扣,昭示着这件衣服的主人不可能是我。
有一天,我有些忐忑地穿着牛肉色呢子大衣,推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走。偏偏遇到从前坐我邻桌的那个男生。他仿佛不认识似的,从上到下打量着我,看得我有些不自在。半天,他笑着开了口:“你今天穿得这么……好看。”
我顿时对他充满了感激。事实上,长款修身大衣很衬宽肩的我,可惜我当年并没有这个觉悟,更重要的是,我妈也没有,也就胡乱往身上穿。我妈后来终于觉得有必要给我买新棉衣了,就从小市场带回一件鼓鼓囊囊的灰色大棉袄,穿在身上很暖和。
我一度觉得挺不错,直到过年的时候,表哥嘲笑我怎么长得这么粗壮,简直跟我姑姑一个模样。我这才意识到穿得太臃肿,配上个圆脸让人直接脑补出一个大胖子来。
我妈认为小孩子还在长身体,没必要买太多衣服,有一件穿就行了。一定要买的话,最好要大一些,反正大小都一个价,还能多穿几年。
她如此深谋远虑,以至于现在的我看见初中时穿着灰褐色西装的照片,觉得自己少年老成,像个老电影中的妇女干部。
我16岁的夏天穿过的短袖上衣,在30岁时的某天翻了出来,头脑一热穿去上班。有同事说:“你怎么穿得这么老气……”
我笑了半天,笑得难以抑制。
摘自微信公众号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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