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雨水足,万物见风长,自家花盆里随手撒点种子都齐齐长起来,更别说那精心培育的了。妈妈在屋前那一长条的路边栽了各色的花草,再加上杏樱李桃梨次第绽开,虽没有十里桃花,一里春色倒是占足了的。
路过的人都要赞一回,只是来回走一趟,又疑惑,路的另一边怎么就光秃秃的?
另一边都是些瓜苗,为了它们长大后尽情铺排留了地方,所以隔了老远才种一颗。
春天遍地生机,瓜苗和小草们在一块儿吐绿,并不势单力薄,但因为对着的路边上花团锦簇,才显着“光秃秃的”。
等瓜苗们再长长,起了藤蔓,入夏有了花,紫黄白粉的一条长龙,才有了和花苗们一争高下的气势。
花是妈妈种的,月季、牡丹、茉莉、桂花、臘梅……凭节令开花自赏,能一年四季不断。
瓜是奶奶种的,丝瓜、苦瓜、西瓜、南瓜、冬瓜……每年自家吃不了,搬了好多去送人。
她俩这样左右种,是经过多年磨合下来达成的局面。
妈妈爱种花种草,我打记事起就这样。记得小时候我学书上的知识每天早起勤浇水,结果把她的花泡死了好多,还挨了顿打。
她的花都是自己养起来的,看了哪家的花喜欢,去要了小苗苗甚至种子,一点点地培育,有的两三年才能长成个巴掌大的。有时我看不过,说直接去花市买个成活的就行了,她斜我一眼,大意是我不懂养花的乐趣。
虽然平时忙,莳花弄草的时间不多,但年头久了,一种花一种花地添,竟把屋前那一条路打理得着实漂亮。
我大概也知道妈妈爱花的缘由。
外婆多病,去得早,妈妈的少女时代大都是在她的病床前过的。讲起来,多是苦药渣子,半夜里请医生之类的事,暗沉沉的。所以后来她就喜欢栽花种草,那些俏丽的颜色就算经风沐雨,也鲜活亮堂,一个接着一个地四季陪伴着开放。
别的不说,就那几树红月季,无论我什么时候回去,上面都有百十来枝花朵。
奶奶见花也爱,特别是一开一大片的,觉得花期一到,整片炸开,看着眼睛亮,精神头足。可又有微词,觉得不如种瓜好。
她是苦日子里过来的,讲到小时候是如何挨饿的,还要流些泪。说有年饿极了,青黄不接,谁知屋后一颗自生的南瓜苗,结了一串南瓜,每天黄昏去看,就有一个能长成碗口大,去摘了吃一顿,就这样靠着活下来。
所以觉得屋前屋后的土地上,种花不是上上之选,种几颗瓜才是正事。
因为妈妈养花是从小的养,所以栽花的地方不显眼,有些还是埋在地下的。待到春天,奶奶看上几次,觉得那花是死了,空着可惜,就给一锄头挖下去,种上了瓜。
为了这,种花的和种瓜的两人老在春天过去后大吃一惊。因为花和瓜一起冒起来,去除哪个,哪个都不愿意。
后来为了这一番道理,就各种了一边去,吃瓜赏花两不误。
我能吃瓜能赏花,但要自己去种,就困难了。不过不妨碍去她们面前卖个乖,哪里有更能结的瓜种子,哪里有更多颜色的花种子,我都一一去给弄了回来呈上。
这两年,瓜和花又合到了一起。哪种瓜开哪种花,妈妈都懂,把瓜的开花时令排在花序里,倒别有一番样子。
因为奶奶现在年纪大了,她就念叨念叨今年要有些什么瓜,种的活儿大都是爸妈在做。
其实奶奶不止种瓜,她还种树。小时候和她一起走,路过些小荒坡,就见她把围裙里的东西往外撒。乡里有撒五谷许愿的事,一直以为她迷信许愿。有次又见她撒,忍不住问在撒什么。她说,撒树种。当时我就愣了,去看她的蓝布围裙,可不包了各样树种,大到橡子苦楝粒,小到黄荆女贞子。她说,春天雨水足,撒下去,沾土就活了,能长就让它们自己长着。
算一算,也种了几十年。现在想想,奶奶那些细细碎碎的树种子可不长年和瓜种子们一起晒在竹编的小簸箕里,晒干了封好时,也和妈妈的花种子们一起装在葫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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