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爷朝天开了一枪,然后眯起眼睛望着云彩,点燃一根烟。
我竖着耳朵等了几秒,没有听见鸟落地的声音,四处张望,也只有远山在雾气中轻摇,江水如羊群涌动。
二大爷是猎鸟的一把好手,从来百发百中,这次居然失手了。
我竟然有点高兴:“二大爷,你没打着。”
“打着了,就是得等一会儿。”
我又等了一会儿,看到蚂蚁把最后一片蚂蚱翅膀搬进了洞里。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冲二大爷挤挤眼睛,说:“回家吧,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你不懂,这不是一颗普通的子弹,它还在飞行。”
“飞哪儿去了?”
“你真想知道?”
“想知道。”
二大爷看了看他的红梅牌手表:“还有时间,那就给你讲讲吧。”
“首先它擦过太阳的表面,被图兰朵日冕高高抛起又轻轻接住,在贝多芬射线的连副段中旋转翻滚。然后一头扎进小行星带,击中一颗直径38公里的钻石,释放钻石核心仅存的原初之火给木星刻上莫比乌斯圈的文身。它远程下载哈雷彗星全部256KB参数和诅咒,让冥王星走得更远,再远些,永远也不要回来。它在半人马阿尔法星座跳8字舞,为深渊女王登基典礼送上祝福顺便清空路桥费,干扰晚八点天气预报的最后一段信号,毁掉沃贡殖民地星牌大辣椒本季度全部收成。它在美人鱼和五叉戟猫的战场上充当回合计数器,预言通天塔倒塌的必然性以及民族大团结和文艺复兴。最后它冲进宇宙尽头的餐馆,打破酒架顶层左数第二瓶果戈里陈酿,品尝微生物文明曙光的滋味,被少一根手指的小提琴手扫地出门,搭上虫洞快车,折线返回,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射进我的心脏。”
“然后呢?”我问。
“没有了,完了。”二大爷说完,点燃最后一根烟。
我看着二大爷的胸膛,并没有血从并没有的枪眼里流出来。
“骗人。”我说,“你没打中鸟,就编故事骗人。”
“没骗你,”二大爷撩起衣服露出胸口的疤,“这就是那颗子弹留下的。”
“你不是说是小时候让山羊顶的吗?”
“我骗你的。我总不能说,是2018年10月21日下午三点半我射出去的子弹打的,打在1975年6月4日早晨七点我自己身上,那天早晨挺热的,水缸里镇着一个西瓜。我不能这么说,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我也不能说子弹一直留在我心脏里,让我通过它感受宇宙尽头的共享单车,一个胖子骑鹤下扬州,一些火刑的模样。都不适合跟小孩说,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我被搞糊涂了,想了半天,决定先弄明白一个问题:“那你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没有人回答。
我一看,二大爷不见了,猎枪横在地上,半截烟在旁边燃烧。
“二大爺?”
没有人回答。
我左右看看无人,捡起烟叼进嘴里。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并没有一个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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