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把书籍、手机、参考资料等与考试无关的用品放这到张桌子上,开始考试了。”
在一片窸窣声中,我猛然转头看向十点钟方向三米外的室友,他果然正回头看我。
——确认过眼神,我遇上会的人。
这是我大一的第一次英语考试。
众所周知,因为某种“来到一个新环境好像就能重新开始”的错觉,我妄想过走入大学努力学习,让英语成绩一雪前耻。
“一定要考好,摆脱过去”,这样的执念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眼前插入的一片白打乱了我的思绪,我接过,拈出一张來,转过身,把剩下的试卷发给后面的人。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四个老师,前面三个,后面一个。
听着听力,信手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答案——反正它们也不会被真的涂到答题卡上,更多的余力则是在观察老师。
号称鬼手的中年女老师眼神凄冷,不停地绕着圈子;戴眼镜娇小柔弱的那个应该是辅导员,看起来很温柔;状态不太好的小眼睛男老师总是在打呵欠,大概等下就会睡过去;高大的中年男老师目光炯炯,来了之后就坐在后面的桌子上居高临下。
该收回视线了,别等下和老师撞在一起。
我看着试卷,试卷看着我,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汗顺着额头粘住刘海,老师贴着胳膊肘走过去。现在有什么办法?好好想想。我装作轻松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身后的表——考试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正撞上鬼手女老师的视线,我赶快回缩,眼珠在试卷上乱瞄。本来就是因为实力完全不够格才想着走上邪路,没想到完全翻车于AB卷,盘算了下时间,听力我自己大概听了三分之一,后面写的时间根本不够……
按计划,现在我应该拿到听力和单选的第一份小抄,正在“工作”了。
再次试探着抬头瞅准了空隙,在室友询问的目光下,我一咬牙,伸了伸手,示意一切按计划进行。一张纸的纤维被慢慢折断,揉成团的声音,在瓷砖地板上滚动的声音……一切都在我思绪里放大。
用脚踩住纸团,找了个机会用提袜子的姿势把它回收进袖子里,在袖子里单手慢慢展开字条,右手顺便在试卷上写下另一些无意义的答案。
瞥了眼,我最后的希望——“只是分了卷,但答案基本不变”——破灭了。
即使我再菜,一些简单的题目也是知道明确的选项的,和小抄上一对比,就知道如果把小抄照抄,都错了只是小事,如果碰上不太走运的情况完全可以从填涂卡反推回作弊的事实。
我舔了舔嘴唇,有点咸咸的,汗已经流下来了。
怎么办,考0分吗?
该死,一切都出在AB卷的问题上。一股股的邪火在我眼底肆虐,我的视线死死地盯着自己的“A卷”字样。
等,等等!
AB卷的评判标准是——
我余光扫过,瞅准空隙,对隔壁的B卷答题卡做了次最大胆的窥视,然后带着视域里的残像重叠回自己的答题卡。
侧面,侧面的AB卷字样和几块位置不同的黑色方块。
世界上最厉害的造假者能用一把刀,或者一支铅笔,对答题卡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举动。
而现在,我的面前有答题卡,手上有铅笔,笔袋里有刀。
脚下,踩着第二份小抄。
我用手背擦了擦汗,彻底闭上了眼睛,低着头,脑海里疯狂地推演起来——
答题卡是机读的,那么机器只认方块来判断这到底是A卷还是B卷;那么用石墨填涂原有的AB卷标记,机器理应也能识别;那么只要去除原有试卷的标记,并把记号改成B卷的样式,机器在判断这份答案的时候就会进入B卷的题库……
美术生的血液在我的青筋里沸腾,眼前不知为何出现了高三时美术老师用美工刀给人像素描最后抠出虹膜高光的场景。
手又出汗了,我捏了捏答题卡,很厚实,应该能承受得住刀刮。
考试进入后半程,学生们奋笔疾书,老师们也有点疲惫,没有人注意到我。
我拿出刀,开始削铅笔。
每次监考老师没有注意我这里的时候,手中的美工刀就飞快地打个转,用刀头斜着的那块慢慢地刮着代表A卷的黑色方块,白色,开始慢慢透出来了。
还好还好,油墨不是透下去的。
轻轻地吹掉纸屑,继续瞅准机会刮掉黑色矩形。
终于,我手上的这张答题卡,变成了一张白板。
它关键的地方干净又顺滑,肉眼基本看不出异样。
我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心跳。其间划过一丝理智,这样做……不,这样做很合适!我现在不能回头!瞬间压下一切杂念。
打开笔袋,拿出了第二支早已削尖修圆的铅笔,我咬着下唇,轻轻地在答题卡上打出B卷黑色矩形的草稿。
一个、两个、三个……黑色的矩形开始出现在原本不存在的位置。它逐渐变成了另一张答题卡。
最后,细细地,轻轻地,慢慢地把B的字样写在原有A的位置。
我坐在A卷的队伍里,拿着A卷的试卷。
可我的手里拿到了一张填满答案的B卷答题卡。
闭上眼睛,再复盘推演一遍。机读,OK;第一印象,OK;交卷时候的节奏和演技,OK;意外状况plan B……
我突然有点慌。
我想要什么呢?是表面上好像这学期努力过进步了的成绩呢,还是努力本身的行为呢?
另一方面,作弊是可耻的,但我这种更改答题卡的行为,猖狂得简直就好像在歧视老师的智商,这种挑衅无异于插在学校大门上的犯罪预告。
如果作弊被抓住,今年挂科明年重新来过而已;但如果这张答题卡被抓出来,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骗骗自己?
又觉得屈辱。一道道坎都过来了,翻盘胜负手已经放在面前。
这是我的成绩卡,也是我的十字架。我的汗消下去,我举起了手。
“老师,不好意思,我的答题卡涂坏了,能再给我一张吗?A卷的。”
温柔的辅导员姐姐俯下身关切地听我讲完,确认了我的试卷,又拿走了我的旧答题卡。她愣了愣,低下头仔细地看了半天,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我梗着脖子,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她走上讲台,和其他老师耳语一阵,他们聚在一起看了看那张答题卡,一起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辅导员姐姐拿来一张A卷答题卡放在我桌上。
我长出一口气,运笔如飞。
ABCDABCDABCDABCD……
然后站起,第一个交卷,虽然同学们看我的眼神都是不解,但我自动把那理解为崇敬。
铃响了,室友出来了。他跑过来说:“星哥,啥时候给我买那个六十九块钱的皮肤?”
现在吗?对不起,现在我知道错了。
跪着学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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