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晴悦

　　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北京租房生活。

　　刚毕业的时候，在军博附近租房子。那个时候房价还没疯涨，一个月租一个特别旧的20世纪80年代的红颜色外墙、层高六楼的那种老房子，一居室，4000元。

　　一居室的意思是，客厅是那种老房子的客厅，大概就二三平方米，放下一个冰箱以后，走路都要侧着身子。卧室里放着咱们爸妈那一辈结婚时候的老式大橱，还有一个咯吱咯吱响的床。

　　其他就没有了。

　　那时候我一个月赚7000元，去掉房租，每个月花3000元。

　　然后我觉得自己变成了那种，被众人诟病的年轻姑娘，出门的时候打扮美美，穿得光鲜亮丽，化精致的妆，怎么看都是生活幸福、乐观向上的好姑娘。

　　回到家，一片狼藉，本来就老旧的房子，狭窄的空间，狭窄的衣柜，衣服堆得满床都是。老式的旧楼房，很阴暗，朝北的卧室看不到多少阳光。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感受。

　　住的地方越破烂，越糟糕，你越不想去收拾它。任凭屋子越来越乱，越来越阴暗，任凭自己在这么逼仄的空间里，苟延残喘地生活着。

　　反正只要出门美美的就行了。

　　我以为打扮良好就是体面

　　那时候，我以为的体面，就是出门必须把自己打扮好了，觉得这样就光鲜了，这样就是精致生活了。

　　还要标榜一下，你看，我多么爱自己，比那些出门都不知道收拾自己的姑娘强多了。

　　我们是不是被很多的文章、很多的博主灌输了这样的思想，我们要爱自己啊，爱自己就是出门要涂口红啊，洒香水啊，要和法国女人一样，去菜市场都要化个妆啊。

　　这样就可以转角遇到爱，何时撞见前男友都可以昂首挺胸地路过。

　　看着自己美美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穿着小黑裙，拎着小手袋，那一刻，就是我们认为的全部体面了。

　　我们醉心于这样爱自己的方式，不惜把工资的大部分用来购置化妆品、护肤品，买一大堆的衣服包包鞋。

　　我们内心还有隐隐的优越感。我们已经和别人不同了，我们舍得投资自己，我们爱自己，我们体面地生活着。

　　家是一个人的尊严，

　　是一个人所有的体面

　　就这样过了好多年。直到有一天，因为一位在贫民窟里生活的妇人的一句话，我才知道原先我们理解的体面，是多么肤浅，多么表面，风吹一吹就散了。

　　在我们的想象中，贫民窟应该是极其脏乱，破旧，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人。印度的贫民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平房，拉美的贫民窟很多都建在山上。

　　我们总是一提起贫民窟就要皱眉头，就好像那里是极度的不堪和潦倒，肮脏杂乱之余，还弥漫着恶臭。

　　若泽一家有四个人，爸爸妈妈还有他和他的弟弟。四个人挤在贫民窟简易搭起的两居室。当然，只是我把它称之为两居室，就是两个隔开的地方。

　　我身高165cm，走进去，还会下意识地低一下头。

　　房间里整整齐齐的，他们没有衣柜，衣服整整齐齐叠放好，沿着床边，放了一排。弟弟的衣服堆在床的左边，哥哥的衣服堆在右边，空出中间狭小的空间，勉强够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儿躺下。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甚至因为常年拖地拖得太卖力，粗糙的水泥地，都拖得锃亮。我望着这样的贫民窟发呆，脑中是我自己租的被我弄得一团糟的房子，我觉得我才住在贫民窟。

　　而这时候，他们的妈妈对我说了一句话，我永远记得：“家是一个人的尊严，是一个人所有的体面。”

　　穷人有穷人的体面，

　　富人有富人的体面

　　大多数的时候，这种体面，和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去马德里的一个教授家做客。两层楼的小洋房，在那一片区域并不显得突出，甚至有些显得过于朴素。

　　进屋之后，教授热情地欢迎我们，招呼我们入座。家里的摆设异常简单，用旧了的沙发看上去就有很多年的历史。家里的大餐桌还是上个世纪的样式，但洗得有点褪色了的桌布一看就是熨烫过的，平整地铺在餐桌上。

　　脑子里浮现的词语，想说，这也许才是大户人家。

　　教授收入颇高，绝对有能力布置得比现在富丽堂皇，或者优雅清新。而也正是这样朴素的家，还能看出这户人家的修养。这才是最最难得的体面。

　　教授邀请我们去他的书房。很多年前，他是西班牙一家报纸的记者，采访过很多政要，还有一张和西班牙国王年轻时候的合影。一幅幅黑白照片，挂在书房的白墙上，就是简单的相框，没有任何设计和布置，却能诉说他大半生的经历。

　　书房很小，书堆得满地都是，但都整整齐齐得摞好，挨着墙边放着，走路不会绊倒。一张竹子做成的摇椅放在中间，铺了一小块地毯。这位年过七旬的教授，每日都在这间小屋子里读书看报，加上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在我看来，这样的生活，就是十足的体面。

　　不为了给谁看，不为了拍照发朋友圈，不为了向其他任何人吹嘘，甚至不为了其他任何人的评价。

　　这是我所见的真实生活里的体面。

　　我们的心里除了装着包包，

　　还要装得下家和世界

　　所以，什么才是爱自己？

　　我们买衣服包包、鞋子手袋，并没有错。但是如果我们爱自己的方式，只是买衣服包包、鞋子手袋，那么我们离高品质的生活，离过得体面，还有非常大的距离。

　　真正的体面，在于日常的年年岁岁里，在于我们哪怕只是一个人也能过得像一支队伍。

　　很久之前，还是上高中的时候，友人送给我一个本子，还有两个字。

　　慎独。我想也就是一样的意思。

　　真正的体面，在于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世界里，你依然过得优雅从容。

　　我们常常羡慕上流社会的生活，羡慕富人区的日子。我想说，真正的体面，和金钱全然没有关系，一个住在贫民窟里的家庭也可以高昂着头，过得非常体面，而一个所谓的富人，也可以把名牌都穿戴在身上，装点在家里，却和体面两个字毫无关系。

　　我想，二十多岁的我们，也是应该要长大了。

　　那些衣服包包、鞋子手袋没有办法让我们到达内心的体面，其实那才是我们想要去的地方。

　　因为我们的心里除了装着包包，还装得下家和世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