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岛雯子

　　亲爱的红牛哥：

　　好久不见。最近累吗？

　　记得去年冬天，我第一次到医院实习，作为实习小组组长的我拿着入科报到单，带着小兴奋和小紧张，和同班五个男孩傻傻地杵在骨科医生办公室，等着分配带教老师。这时候值班室的门开了，冲进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身材魁梧，头发凌乱，脸上带有散乱分布的胡茬以及起床气，气质闷骚。那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第一次你带我进手术室，守门大妈硬是不让我进去。你坐在换鞋台上表情严肃地说：“你不让别人进来，我的手术还做不做啦！”当我看到你一边坐在那儿耍赖，一边搓动刚脱下袜子的脚丫，心里又想笑又感动。

　　好不容易进了手术室，面对这个全新的像工厂车间一样的世界，我很紧张，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生怕违反了手术室的无菌规则。肌肉紧绷的我换上手术衣，站在你身边，看你给一个先天性马蹄足的七岁小男孩取踝关节内固定钢板，看着你专注的样子，我心里既有敬佩也有崇拜。学医五年，也只不过是坐在教室里死读书，这里才是职场，需要的是胆识与魄力。站了一个小时，末了，你把手中的持针器和镊子递给了我，让我完成缝合。我犹豫地接过，心想，完蛋了，在学校实验室操作考试我都手抖，差点没及格，这次肯定要出丑了。结果真的好丢脸，我的手根本不听使唤，抖得连皮都靠不近。突然，你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宽大、有力、温暖，感觉我的手瞬间不是我的了，继而轻巧地一针、两针、三针。缝完皮我全身湿透了，惊魂未定的我内心泛起了涟漪，脸滚烫滚烫的。谢谢你的救场，让我避免了尴尬。

　　又是一个夜班，从值班室出来的你，头发又创了新高，每一根都油到自己站了起来。你身穿绿色刷手服，外面套了一件没有扣起来的白大褂，颇有美剧里医生的范儿。你端起换药碗，朝我看了一眼，说了声“走！”我就跟在你身后一路小跑，好像要跟你去打群架。到了病人面前，你帮他们拆线，病人应该是没做过手术，问道：“医生啊，拆线疼不疼啊？要不要打麻药啊？”你一脸严肃地嗔怪：“别的小朋友还不是这样拆的！都没喊疼！”我在一旁偷笑，突然觉得你像一个大孩子，那么可爱。末尾你留了一针让我拆，我故作镇定，心想这次不能再出丑了，于是接过镊子和刀片，可镊子怎么也提不起深埋皮下的线头，我又紧张了。你看出了我的窘迫，温柔地接过镊子：“来，我来。”

　　三月，早春还没有回暖，我离开了骨科，感觉整个人被掏空了，天天走神。在其他科室实习，老师们都说我做事不认真，经常犯迷糊。我想跟你聊天，又怕你嫌我烦。后来在普外科实习的我一有机会就会溜到15手术间偷瞄你在不在，只要看到你在做手术，我就会感到非常满足。

　　最后一个实习的手术科室是心脏外科。那天，我和老师在18手术间台下做体外循环，老师让我每半小时送一次血气，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手术室，想着一定要看你最后一眼。每出来一次，我都朝着15手术间偷瞄，直到第五次出来，当我拿着试管绝望地走在光线昏暗的手术室过道，你突然像一道阳光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假装堵在我前面不让我过去，胳膊却被旁边的铁架子撞到，你夸张地喊疼，我笑了。你不知道，此刻我多么想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多么想趴在你的肩头痛哭，告诉你我有多么想念你。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手术室。虽然我的学生宿舍和你的外科楼只有一墙之隔，但现实的差距像一道鸿沟，不可逾越。有些时候，我甚至幻想，要是你再年轻十岁，要是你没那么聪明，要是你不那么招女孩子喜欢，那该有多好啊。

　　此刻，我已经踏上了开往上海南站的列车，三年的研究生时光和住院医师培训会成为我职业生涯中最艰辛难熬的泥潭，但是一想起你，我就浑身充满了能量。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挺住，待明年春暖花开，我又可以穿上白大褂，站在你的身旁观察你专注的可爱模样。

　　谢谢你，出现在我21岁生命里的美丽印记，那是一个女孩关于爱情的全部想象。

　　永远的猪头小队长

　　2016年1月7日

　　摘自《Vista看天下》201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