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艾瑞刚加入公司,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和同事一起吃员工午餐。公司的二楼是一个小小的餐室,偶尔也用来开会。虽然不大,作为厨房的功能却很齐全。为了欢迎新人加入,老板昨天就宣布,会从家里带来他母亲特制的牛肉派,作为今天的员工午餐。
烤箱里的牛肉派,飘溢出浓郁的牛油、肉和香草的气味。这气味犹如铃声,把楼上的家伙们都引了下来。大家开心地打开可乐,分着盘子和刀叉,互相传递着番茄酱。
大個子艾立克斯热情地靠过来,把番茄酱递给艾瑞:“要来点番茄酱吗?” “谢谢,不需要。”艾瑞笑着答道。艾立克斯有点尴尬,边哈哈笑着,边往自己盘子里挤了一大堆番茄酱,说:“啊,你不是一个kiwi啊。” “kiwi”是一种长得像猕猴桃的大鸟,也是新西兰人对自己的称呼。
艾瑞出生在美国,但已经在新西兰生活了14年,他早已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这本来是一句随口说的玩笑话,艾瑞却认真地答道:“虽然我吃派不加番茄酱,也不喜欢吃炸鱼、薯条,可是,我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一个kiwi!”
常常旅行的人一定会发现,和当地人吃一样的食物,是一种最容易被接受和喜爱的社交礼仪。到了拉萨,就大口喝青稞酒,吃糌粑;到了慕尼黑,就往胃里猛倒啤酒。这样做的话,不出几天,就能交上朋友。
相反的,饮食习惯的隔阂,也会给人带来现实和精神上双重的孤立感。在餐桌这个重要的社交场合,与众不同的饮食偏好,就像是在人群中说外语一样突兀。物以类聚的既有观念,也适用在饮食习惯上。人们总会不自觉地,对与自己饮食习惯不同的人抱有偏见。“吃派不加番茄酱的人,不是新西兰人!” “不爱吃辣,算什么湖南人?” 这些听似无心的玩笑话,发出清晰的孤立信号。
这种孤立,也会发生在家庭之中。
艾瑞有三个兄弟姐妹。小时候,每周日妈妈都会做反转苹果派,哥哥和妹妹们总是非常期待,但艾瑞却不喜欢甜食,怎么也提不起劲来。大家都眼巴巴央求母亲再给一块苹果派,艾瑞却一口也不吃,只是吵着要出去玩。全家人都期待炸鸡薯泥大餐,艾瑞也不喜欢,他讨厌吃鸡肉。妈妈总是说:“嗯,喜欢吃炸鸡配马铃薯泥才是我们家的孩子!” 可他最多只吃旁边的绿菜花。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就是喜欢不来。
因为不喜欢母亲做的食物,也不热衷家人都喜爱的体育活动。艾瑞渐渐成为兄弟姐妹中,最不受母亲宠爱的一个。买新衣服总是没有他的份儿,每年的圣诞礼物也都是最小的。十六七岁的时候,他曾经试过用叛逆来获取父母的注意力,最终也是徒劳。
他16岁辍学,到面包店当学徒。还没出师,又和朋友到南美去,在阿根廷开小巴。阿根廷政府取缔了私营小巴,他又跑到新西兰,当了一家青年旅社的经理。26岁时,他决定重返大学,修了设计,在32岁这年,作为实习生,加入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
他做的所有决定,家人都不理解。而他为他们做自己在南美学做的烤肉,家人也不喜欢吃。
英语里用黑羊来称呼家庭里的不肖子女,艾瑞自嘲是“餐桌上的黑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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