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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内外的曹雪芹“意外”

时间:2023/11/9 作者: 明清小说研究 热度: 23760
· ·《红楼梦》内外的曹雪芹“意外”·石

  麟·杰出如曹雪芹,笔下也可能体现知识局限;伟大如《红楼梦》,也会有白璧微瑕。更何况,《红楼梦》这部伟大的作品还屡屡遭到后世的曲解、阉割、糟蹋乃至不问青红皂白的为我所用。对于原作者而言,这些都是“意外”。而围绕《红楼梦》内外的某些意外,我们如果穷追不舍探研下去的话,往往又会有更为意外的收获。

  《红楼梦》 原作者 局限性 被歪曲 意外

  俗话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杰出的作家笔下也可能体现知识局限,再伟大的作品也会有白璧微瑕,曹雪芹及其《红楼梦》也不能例外。还有一种情况,《红楼梦》的续书仿作众多,那些作家的思想基础、知识水平、认知能力、表现手段往往又与曹雪芹这样的一流作家具有较大的距离,因此他们也会曲解、阉割甚至糟蹋原著。更有甚者,一部作品,只要流向社会,它就不再为作家一人所拥有,而是一种公共精神财富,于是人人都可以占有、使用乃至于篡改其本意为我所用。以上这三方面的情况,对于原作者而言,都是一种“意外”,是一种或愧疚、或悲哀、或愤怒甚至哭笑不得的“意外”。这里所探究的,就是《红楼梦》内外的一些令曹雪芹难受的“意外”。

一、什么是“篾片”?原来如此

中国古代小说中经常会出现“篾片”这种社会角色。那么,这些人物何以被称之为“篾片”,而“篾片”的本义又是什么呢?

  篾片,最显豁最通常的解释就是帮闲,是旧时代一种寄生于有钱人家的卑鄙的社会角色。中国古代小说所描写的篾片,最常见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例如:“一干山人篾片、优童方术,冒滥廪粮;一干偷儿恶少、白棍游手,钻为队峭。”(《天凑巧·曲云仙》)“有一个篾片,叫做万事通,为人奸诈,诡计多端。”(《三门街全传》第二回)“做篾片的,见大老官兴头时,个个来亲近他;到得他被众人拖累穷了,要想众人帮扶些,再也不成,便鬼都没得上门。”(《醒梦骈言》第十二回)“有种趋炎附势的篾片,因蔚世和是个富翁,祖父遗下家产,甚是丰足,都是拍他的马屁,投其所好,说得天花乱坠,掇撮他开女学堂。”(《续镜花缘》第三十一回)甚至还有人通过各种方式对这种帮闲篾片进行冷嘲热讽:

  宋信……忽抬头见天上有人家放的风筝,因用手指着道:“就是他罢,限七言近体一首。”冷绛雪看见是风筝,因想道:“细看此人,必非才子。莫若借此题讥诮他几句,看他知也不知。”因磨墨抒毫,题诗一首。……只见上写着:“《风筝咏》:巧将禽鸟作容仪,哄骗愚人与小儿。篾片作胎轻且薄,游花涂面假为奇。风吹天上空摇摆,线缚人间没转移。莫笑脚跟无实际,眼前落得燥虚脾。”陶进士与柳孝廉看见,字字俱从风筝打觑到宋信身上,大有游戏翰墨之趣,又写得龙蛇飞舞,俱鼓掌称快道:“好佳作!好佳作!风流香艳,自名才女,不为过也。”宋信看见明明讥诮于己,欲要认真,又怕装村,欲要忍耐,又怕人笑,急得满面通红,只得向陶柳二人说道:“诗贵风雅,此油腔也。甚么佳作!”(《平山冷燕》第六回)

  又听田文海说笑话道:正月十五大放花灯,一起乡下人进城游玩,见各处的灯,飞禽、走兽、人物都彩色鲜明,又像活的一般。乡下人当成真的道:“世上那里有这些活宝贝,奇怪奇怪,却肚皮亮亮的能点灯。”又问:“值多少钱?”旁人与他开心道:“十吊大钱一张。”乡下人吐着舌头道:“好贵,好贵!”正看得高兴,忽然一阵大雨,各家措手不及,将灯全行打坏,都露出架子来。乡下人道:“呸!我当是活的,原来是篾片做的。可怜我们乡下人,一年苦到头,种田养鸡鸭都没有这样大的利息。”田文海说到此处,却一口气说了下去,道:“真正乡下的鸡鸭,连篾片不如了。”众人听了,哄然大笑。(《绘芳录》第三回)

  以上二例中的宋信和田文海都是帮闲篾片,因此,他们遭到了别人的嘲讽甚至自我解嘲。值得注意的是,这两则例子中对于“篾片”的解释似乎都是某种物体用篾片扎成作为基本框架的意思:“篾片作胎轻且薄”,“原来是篾片做的”。当然,此二例只是兴之所到,并非刻意解释,但也有一本正经解释“篾片”之本义者,而答案却大相径庭。先看与上面两例相同的解释:

  这等一起朋友,专一白手骗人,在江湖打憨虫,北方人叫做帮衬的,如鞋有了帮衬,外面才好看;苏州叫做篾片,如做竹器的先有了蔑片,那竹器才做得成。(《续金瓶梅》第三十回)

  实在话,这种解释太一般,也不确切。而下面这种带“色”的解释可就生动形象而又准确得多了。

  一名蔑片,又叫忽板。这都是嫖行里话头。譬如嫖客本领不济的,望门流涕,不得受用,靠着一条蔑片,帮贴了方得进去,所以叫做“蔑片”。大老官嫖了婊子,这些蔑片陪酒夜深,巷门关紧,不便走动,就借一条板凳,一忽睡到天亮,所以叫做忽板。这都是时上旧话,不必提他。(《豆棚闲话》第十则)

  

  谦良方才说道:“有一个老人,娶了一个年轻之妇,晚间上床同睡,要举行这件事,那知老人精力已衰,胯下这件东西再也举不起,被妇人哭闹不休,忽然想着一个主意,走下床来,拿了一片竹片,缚在那件东西上,方才举了起来,与妇人勉强做了一出戏。事毕,妇人道:‘你今天亏得有了篾片,帮了你的忙,你应该谢谢这篾片呢!’”(《九尾狐》第八回)

  原来如此!由带“色”的帮忙引申为不一定带“色”的帮闲,“篾片”一词,当以此为正解。然而,这个“正解”对于不少正儿八经的小说作家而言却并不一定能洞察知悉,他们不太懂这种来自民间或下层文人之中的古老的“黄段子”,仍然一本正经地将篾片理解为竹器的框架。但这样一来,却难免闹出一点不尴不尬的笑话。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笑话首先就出在《红楼梦》里面:

  

  而且,在《红楼梦》之后,居然还有一部仿红楼的小说也鼓桴相应地闹起了同样的笑话:

  

  《红楼梦》中的荣国府第一丫鬟鸳鸯不明白“篾片”的本义,居然对着珠大奶奶、琏二奶奶、探春小姐大谈特谈“女篾片”。《绘芳录》中的五品宜人小黛也不明白“篾片”是什么东西,竟然对着闺密总督小姐婉容自称“门客篾片”。这真是令人笑断肝肠的事。这些太太、小姐、丫鬟们如果知道“篾片”原来是那么个东西,一定会为自己无意间带“色”的笑骂羞得无地自容的。但是且慢,她们原本也用不着害羞,因为她们的“不知道”其实不是她们的“不知道”,而是作者雪芹和竹秋他们的“不知道”。不过,这样一来,似乎对那些认为“渊博如曹雪芹当然无所不知”的“红学家”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太意外了,曹雪芹居然不懂得篾片的本义是什么?

二、高雅的“戏叔”

《水浒传》中的“金莲戏叔”几乎无人不知,那虽然也带有一点真性情的意味,但毕竟是比较世俗的。那么,《红楼梦》中有没有“戏叔”的描写呢?当然有!作为小叔子的贾瑞调戏嫂子王熙凤不成,可不就被那位“凤辣子”狠狠地“戏”了个不亦乐乎吗?当然,那可以称得上是比较恶劣的“戏叔”。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还有一次在正常的和谐的公开的环境中嫂子“轻微”而又“高雅”地戏叔,却是十分耐人寻味的。这事就出在诗礼簪缨之族的荣国府,嫂子就是那正派不过的李纨,叔子就是大观园中的“大众情人”贾宝玉。

  当时是在芦雪庵联句,史湘云、林黛玉、薛宝琴“三人对抢”,剩下的也是薛宝钗、邢岫烟、贾探春等人过渡一下,贾宝玉根本插不上嘴。在宝玉而言,对这种“名落孙山”的感觉本不在乎,但偏偏他嫂子李纨要点他的穴道:“只是宝玉又落第了”,宝玉笑道:“我原不会联句,只好担待我罢。”听了这话,李纨开始“戏”起小叔子来。

  

  既然自己讨厌妙玉的假撇清,何以偏偏要让最“招蜂引蝶”的怡红公子去招惹那栊翠庵的幽尼?既然想要那有趣的红梅插瓶来装点自己枯寂无聊的生活,为什么要派遣在女儿国人见人爱的“小叔子”去索要?李宫裁,这位不到二十岁就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在向小叔子发号施令的时候,难道内心深处就没有一丝一毫情感的涟漪吗?难道她对异性就真的筑起一道万里长城隔断其中吗?不是的!在这位嫂子“戏罚”小叔子的时候,其实是一瞬间恢复了她活生生的人性,她的作为女性“品味”异性的人的本性。谓予不信,我们换一个角度看问题,如果是当着贾母、王夫人的面,李纨敢于“罚”宝玉找妙玉讨红梅吗?公子——幽尼——乞讨——红梅,多么粉红色的一组关键词呀!那么,能想出这一貌似高雅实则艳丽的妙“罚”的年轻寡妇,你能说她是百分之一百的“寡”于情吗?

  当然,我们必须承认,即便是李纨的这次举动算得上是“戏叔”的话,那也是天地间最为纯净的戏叔。然而,这个情节的出现却又实实在在动摇了人们对“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的李纨的印象。同时,这段描写也告诉人们,槁木在适当的季节或许会萌发新芽,死灰有适当的温度保不定也会恢复燃烧。中国不是有枯木逢春、死灰复燃这两个成语吗?

  进而言之,如果曹雪芹在这段描写中没有上述这些深刻含蕴,他会很意外,怎么一不小心造成了读者对如此圣洁的女人的误解呢?如果曹雪芹在这段描写中确实有上述这些言外之意,他同样会很意外,后生可畏呀!如此含蓄隐蔽的象外之象、意外之意,居然也能被参透!

  虽然都是作者的意外,但我宁可相信后者。

三、对“宝黛爱情”的恶意解构



  这种认识应该是很有道理的,因为它符合《红楼梦》“深刻”的实际,但并不一定符合《红楼梦》“表面”的实际。何以如此?答曰:书中“假语村言”太多。例如下面这一段:

  

  薛姨妈的这些“月老”“红线”一类的故事,只不过是姑妄言之的古老话题,骗骗几个少不更事的少男少女是可以的,书中的主人公肯定不把这当一回事,即便当时上当受骗,将来长大了是不会相信这一套的。而作者曹雪芹,尽管也有宿命的思想,但他对这一套月老、红线之类的东西应该是不相信的。因为,如果他相信这些东西的话,他就不可能写出“怀金悼玉”的《红楼梦》。曹雪芹相信的是,“人生就是彻底的悲剧”,哪来的慈祥的月老和温柔的红线?因此,宝黛爱情悲剧是一个集合型的悲剧,性格悲剧、时代悲剧、环境悲剧、民族心理悲剧……而不仅仅是宿命的悲剧。

  但还真有人相信这个东西,并且根据这个东西来解构宝黛爱情悲剧。当然,一开始还是善意解构,将宝黛爱情的悲剧结局变成美满结局,并充分世俗化、宿命化。

  

  

  像神瑛与绛珠、或曰贾宝玉和林黛玉这样的“多情种子”,在《红楼梦》中虽然都品尝着爱情的苦果而抱恨终身,但在《红楼复梦》《绮楼重梦》这样的红楼续书中,作者们是立志要让他们享受今生来世的爱情幸福的。不过,宝黛爱情悲剧在这里却被彻底解构了,它不再具有感天地泣鬼神的艺术魅力,而流于平庸。这样的《红楼梦》续书,最多只能和一般言情小说并列在一个水平线上,而且,还只能与清代中叶以后的才子佳人小说并列,而远远赶不上《平山冷燕》《定情人》等优秀作品。

  更令人不堪的是,有的《红楼》续书作者竟然“恶搞”宝黛爱情,让早登仙境的大腕神仙寿星老儿对着年轻的灵魂开极端下流的玩笑,而且那两个灵魂中的一个竟然是《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和相当多的读者心目中的圣洁——绛珠仙子。

  

  这真是岂有此理!曹雪芹地下有灵,读到这样的章节,那就不是一般的“意外”了,而应该是愤怒。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知道《红楼梦》这样的经典名著被那些续作者糟蹋成什么样子,宝黛爱情悲剧被那些庸俗无聊的文人解构成什么样子了。

四、想不到宝玉会如此轻薄

《红楼梦》中,贾宝玉与蒋玉菡、花袭人之间的关系是颇为暧昧的。蒋玉菡是贾宝玉的同性恋者,花袭人则是贾宝玉最早的性实践者,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最后竟然成为夫妻。而且,中间的牵线人恰恰就是“宝二爷”。但那“红线”粗得很,竟是一条茜香罗的大红汗巾子。

  

  宝玉这里的行为,尚算不上轻薄,最多不过有点儿“耽情”而已。尽管这段描写使得某些读者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味道,但无论如何曹雪芹并没有写蒋玉菡和花袭人成亲后仍然无耻地共事一人。然而,在最先出现的续书《后红楼梦》中,这种“夫妻共事一人”的丑恶事件却被蒋玉菡们自觉地延续下去,且看:

  

  

  这种描写,一定会让曹雪芹意外,但且慢,贾宝玉的下流在续书中可谓无独有偶。他不仅对朋友妻花袭人如此轻薄,而且对另一个好朋友柳湘莲心仪的女人妙玉也轻薄如此,不过,那场景发生在另一部《红楼》续书中:

  

  

五、让贾宝玉五雷轰顶的事

先说一件让贾宝玉难堪的事,他与花袭人那点“初试云雨情”的事,在后世小说中居然被当作典故使用。

  

  这里,一个叫做柔斋的人居然将花袭人作为“初试云雨情”的代名词去调笑自己的朋友,由此可见《红楼梦》影响之巨大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为贾宝玉感到有点难为情,哪个愿意自己的那点儿隐私被别人当作典故使用呢?但是,这只是“小巫”,还有让怡红公子哭也没有眼泪的五雷轰顶的“大巫”:

  

  这段描写来自吴趼人的奇思妙想,他在《新石头记》中写贾宝玉回到人间,却已经是晚清时代。复活的宝玉到了上海以后,还没有适应“新生活”,猛然听到了这么一个让他心胆俱碎的消息:林黛玉居然在新上海的十里洋场被妓女们冒名顶替了,或者说,高雅的黛玉居然在死后由于被冒名顶替而给情人宝二爷戴上一顶淡绿色的帽子,这怎不让怡红公子吃惊、蒙羞、愤怒乃至于无所措手足?

  

  

  《九尾龟》堪称“嫖界教科书”,作者张春帆化身章秋谷,亦可算得上资深嫖客,对上海青楼故事了如指掌。故而,这里不仅介绍了林黛玉的媚术,而且还将她与其他三大金刚作了简明扼要的比较。但是,这些话如果让宝二爷听起来,让曹雪芹听起来,不知作何感想?尤其是那“林黛玉”三个字,实在是太扎眼了。殊不知,在当时的大上海,叫做“林黛玉”的妓女却不止于四大金刚中的这一个。另一部晚清小说《九尾狐》,其中的女主人公姓潘,沦为妓女,艺名就叫“林黛玉”。后来,她又更名“胡宝玉”,而她“林黛玉”的艺名,又被另一名妓女剽窃,亦即“四大金刚”中的这一位。该书第十一回详细介绍了这一过程:

  

  更令人想象不到的是,除了上面两位在申江嫖界红极一时的“林黛玉”而外,大上海倌人中居然还有一位“小林黛玉”,真是令人眼花缭乱:

  

  其实,《九尾龟》中的“小林黛玉”已经是“后起义”了,在此前不久的另一部仿《红楼》小说《绘芳录》中,就有刻意克隆林黛玉者:

  

  这样一来,还真的够贾宝玉不断领受“余震”的威力了。不仅他心中的女神那意味深长的名字被妓女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袭用、套用,而且,就连他老人家的“宝玉”尊讳,也被那些惯于干犯商标的妓女“胡”搞了一通。而曹雪芹,即便死去活来也不会想到,这么多、这么大的“意外”会出现在《红楼梦》家喻户晓之后。

六、范进中举的丑态居然影响到林黛玉

这里所说的林黛玉并非《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而是某部《红楼》续书中的林黛玉,因为,《儒林外史》是不能影响《红楼梦》的,它们是“不约而同”的两部作品。

  

  《红楼梦》后四十回写宝玉、黛玉对于八股取士制度的态度,就已经有些让曹雪芹感到意外了,但某些《红楼梦》续书的描写就更让原作者意外之意外了,且看这样的的场面:

  

  贾兰中的传胪是二甲第一名,除了三鼎甲之外的最佳名次,这已经让贾府众人欣喜万分了。接着,是林黛玉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林琼玉(当然是花月痴人违背曹雪芹的原意塑造出来的人物)中了状元,在这种情况下,贾母的一句问话“宝玉怎么样了?”问出了众多女人的丑态。尤其是宝钗、袭人,竟然紧张得“浑身发抖”。或许有人会认为,这里的描写,是对红楼诸钗的一种歪曲和污蔑。这话只是说对了一半。对于林黛玉的“脸上或红或白,似喜非喜,若愁非愁,痴痴的也无话说”而言,应该是歪曲性的描写,因为真正的《红楼梦》中的潇湘妃子,是不会为了科举问题而激动到这种程度的。但这段描写对于宝钗、袭人等人而言,应该是大体真实的,有的甚至是恰如其分的。因为即便请曹雪芹来写,在担心自己的命根子能否高中的关键时刻,花袭人也是会紧张得发抖的。由此可见,续书也未见得就一无是处。但是,话又说回来,因为续书的大前提错了:宝玉是不会去参加这样高级的科举考试的,故而,这一段描写整体上只能说是失败的。

七、“金陵十二钗”的安居工程

《红楼》诸钗实际上有两个居住地,一个是肉体的居住地,在荣宁二府,含大观园;另一个是精神居所,在太虚幻境。肉体的居所是温柔富贵之乡,精神的居所却是悲情世界。但是,一些续书的作者可就不这样想了,他们立志要让曹雪芹难受,一定要让那些“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女人们将一切苦难抛在脑后,只有幸福和快乐的享受。于是,他们将“太虚幻境”改造为“太虚真境”,搞起了“金陵十二钗”在天国的安居工程:

  

  《红楼真梦》是一部晚起的红楼续书,流传于民国年间。按理,已经经过个性高涨的人文思潮的熏染,这本书是不应该与曹雪芹唱反调的。但实际上,续作者郭某与曹侯思想大相径庭处在书中比比皆是。就拿这太虚幻境的诸司命名而言,就全都与《红楼梦》立意相反,说什么“钟情”“种福”“朝欢”“暮乐”“春酣”“秋畅”云云,多么现实,多么实在,又多么世俗,多么庸俗!就连那太虚幻境的主题词:“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他也要改成“厚地高天,有情人长如满月;方壶员峤,无边景总占芳春”。倘若曹雪芹地下有灵,看到这种地方,估计也会在深感意外的同时气得个“发昏章第十一”的。

  还有的续作者,虽然大体上没有违背曹雪芹原意,但却将太虚幻境变成了“太虚实境”。将那些安放千红万艳芳魂的地方,分给“金陵十二钗”们作为实实在在的灵肉共存居住地:

  

  秦可卿等人,就这样住进了“芙蓉城”的“配殿”里。这还只是嫏嬛山樵在《补红楼梦》中的初步安排。到了这位不砍柴而侃大山的樵夫的续作之续作《增补红楼梦》中,他干脆当起了分房委员会主任,给红楼诸艳搞起了皆大欢喜的“安居工程”:

  

  其实,笔者觉得就是按照世俗的观点,嫏嬛山樵的“分房政策”也有很多纰漏,甚至有很多不合理处。首先一条,为什么要将贾宝玉和林黛玉分开?如果说因为风化问题要让他们东飞伯劳西飞燕的话,那么,又为什么要将宝二爷和宝二奶奶分开?那不是人为造成夫妻两地分居吗?如果说,太虚幻境是一个讲原则、讲道德而不讲感情、缘分的地方,那又为什么要将柳湘莲和尤三姐分配到一起?是要撮合他们双栖双宿吗?最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作者居然将王熙凤与尤二姐给弄到一个笼子里。这不是制造矛盾吗?难道太虚幻境有太多的金子,能够让可怜的尤二姐一遍又一遍地吞下去,将她的胃打造成刀枪不入的“金品”吗?如此种种,或不合常理,或灭绝人道,连常理和人道都通不过,读者能接受吗?无怪乎这样的作品长期以来无人问津了。因为它写得实在是太令人感到意外了,不仅曹雪芹意外,就是笔者与广大读者,能有不意外者吗?

  注释:① 侯忠义主编《明代小说辑刊》第二辑第二册,巴蜀书社1995年版,第1096页。

  ② 《绘图三门街全传》,黄山书社1988年版,第6页。

  ③ 菊畦子《醒梦骈言》,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152页。

  ④ 华琴珊《续镜花缘》,上海威古籍出版社1993年版,第154页。

  ⑤ 荻岸散人编次《平山冷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69-70页。

  

  ⑦ 丁耀亢《金瓶梅续书三种》,齐鲁书社1988年版,第282页。

  ⑧ 艾衲居士《豆棚闲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11-112页。

  ⑨ 曹去晶《姑妄言》,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260页。

  

  

  

  

  

  

  

  

  

  

  

  

  

  

  (责任编辑:魏文哲)

  石麟(1953—),湖北黄石人,湖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文学、中国小说史、中国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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