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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服饰看薛宝钗的内心世界——以《红楼梦》前八十回为例

时间:2023/11/9 作者: 明清小说研究 热度: 16960
·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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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服饰看薛宝钗的内心世界——以《红楼梦》前八十回为例

  ·周梦·

  摘要本文从服饰入手,来探寻《红楼梦》中宝钗这个人物形象的内心世界:先是梳理前八十回中对宝钗服饰的详写、略写、正写、侧写与虚写,然后从服饰色彩梳理宝钗性格的多重性,从“通灵宝玉”剖析宝钗对“金玉良缘”的态度,从羞笼红麝串和借扇反讽的服饰佩饰探究宝钗的隐含情感,并提出服饰对薛宝钗人物形象塑造的特殊意义,得出服饰是探寻《红楼梦》诸多人物内心世界的一个重要入口的结论。

  关键词《红楼梦》薛宝钗服饰内心世界

  服饰是小说《红楼梦》中塑造人物形象的重要手段,它的意义并不局限于使人物的外在形象更为丰满立体,它还包含一些隐含的信息,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解读作者所要表达的意图。《红楼梦》中对服饰的描写不仅包括人物身上所着之衣、首服与足服,还包括通灵宝玉、金锁、金麒麟、红麝串、扇子、香囊、宫花、手帕等佩饰,这些衣服和佩饰都是塑造人物形象和助推情节发展的重要的道具,因此都在本文探讨的范畴之内。现以宝钗为例,让我们从服饰入手,来探究她的内心世界。

一、《红楼梦》前八十回中的薛宝钗与服饰

《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以较多笔墨从正面详写宝钗个体衣饰的有二处,一是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时,从周瑞家的眼睛来看宝钗:“只见薛宝钗穿着家常衣服,头上只散挽着髻,坐在炕里边,伏在小炕桌上同丫鬟莺儿正描花样子呢。”二是第八回从宝玉的眼睛来看宝钗:“看见薛宝钗坐在炕上作针线,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髻,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一色半新不旧,看去不觉奢华。”

  在描写众人服饰时提到宝钗服饰的略写有一处,是在第四十九回:“只见众姊妹都在那边,都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

  此外,与首饰和佩饰有关的有几处:一是第七回薛姨妈托周瑞家的将12支宫花送给凤姐、黛玉等姐妹佩戴,并向王夫人表明宝钗“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是从侧面对宝钗服饰风格的描写。二是第八回,宝钗和宝玉互看佩饰通灵宝玉和金锁,是详写宝钗的佩饰。三是第二十八回,宝钗羞笼红麝串。四是第三十回宝钗借寻扇讽刺宝玉。后两次描写,红麝串和扇子只是作为虚写的服饰道具而存在,意在展开情节和表现人物的性格与情绪。

二、从服饰色彩看宝钗性格的多重性

(一)只用“间色”的服饰风格

  与宝玉、黛玉、湘云、凤姐等人物鲜明的服饰风格相比,宝钗的服饰色彩具有不确定的多重性:她展露于众人之前的模糊不明的服饰色彩只是一种表象,这种表象的色彩甚至作为她隐藏自身的一种道具而存在,符合她“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的性格特征。如何达到这种模糊的、能够隐藏自己的效果呢,宝钗服饰用色选择的是安全的“间色”。如前文所述第八回中的服饰色彩:“蜜合色棉袄,玫瑰紫二色金银鼠比肩褂,葱黄绫棉裙”。又如在众人雪中观梅时,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与众姐妹一色的“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形成鲜明的对比。在这两次的出场中,宝钗的服饰用色都是间色:“蜜合色”为“浅黄白色”①,“玫瑰紫”为“玫瑰红”与“紫色”相调和,“葱黄”为黄中带绿,“莲青”为蓝中带紫,都为调和色,即“间色”。《礼记·玉藻》云:“衣正色,裳间色。”孔颖达疏引皇侃曰:“正谓青、赤、黄、白、黑五方正色也。”与宝钗相关联的这种“间色”,甚至在回目中都有所体现,如第二十七回的回目为“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黛玉泣的是“残红”——红色正是黛玉很明确的服饰用色之一,与此相对的宝钗,在前八十回中并不多见的没有压抑自己天性的一次扑蝶,所扑得却是玉色蝴蝶。玉色为粉绿,元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写像诀》云:“玉色,用粉入高三绿合。”又是一种间色。这种不用正色、只用间色的服饰色彩选择是宝钗隐藏自己的表象服饰用色的典型表现,也是超越自身年龄的早熟少女宝钗为自己所确立的服饰风格。

  (二)宝钗对红色的矛盾态度

  周汝昌曾说:“盖红者实乃整部《红楼》的一个聚焦”②,全书共重现红色六百余次。在从主子到丫鬟,从未出阁的小姐到成亲少妇都穿红的贾府,只有既是主子又是未婚小姐的宝钗是一个例外,宝钗的服饰从不以大多数少女喜好的红色示人,在她的内心中,是否也如她外在所表露的那样排斥红色呢?笔者认为宝钗对红色的态度是矛盾而复杂的。

  1.宝钗对红色的第一重态度——积极的喜爱和接受

  这可以从两个细节中看出来:一是宝玉来访,想要看宝钗的金锁,宝钗“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从中可以看出宝钗不是全然不喜欢红色,与黛玉和众姐妹不同,她是把红色穿在里面的,或者说,她是把红色放在心里的。二是宝钗在熟睡着的宝玉床头看到袭人为宝玉所做的“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的白绫红里的兜肚时,觉得这肚兜“实在可爱”,不由得拿起针替袭人绣起来。为睡着的宝玉刺绣贴身所穿的亵衣,对于守礼、内敛而克制的宝钗,绝对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行为,但这也是其内心对于红色态度的第一个层面:喜爱并接受——如果宝钗如她对外所表现的那样全然地排斥红色,就不会觉得这肚兜“实在可爱”,也不会情不自禁地代绣了。

  宝钗对红色的这第一重态度,是有两方面的原因的:首先是出于女性在少女阶段所共有的爱美天性,被艳丽的红色吸引是大多数女孩子的天性,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少女的宝钗对红色是喜爱并接受的。“肌骨莹润”的宝钗应该是肤白如凝脂的,这可以从前八十回中旁观者宝玉和小厮兴儿的眼中看出——“脸若银盆”(宝玉眼中,第八回),“雪白一段酥臂”(宝玉眼中,第二十八回),“竟是雪堆出来的”(兴儿眼中,第六十五回)。如此雪肤配上红色,自是十分好看,因此理智如宝钗也没能够完全割舍下红色,而将其穿在了外衣里面。第二方面,宝钗对红的喜爱和接受还源于宝玉爱红。善于克制自己感情的宝钗在前八十回中对宝玉真实情感的流露为数不多,比较突出的一次是在宝玉挨打之后,宝钗去看他说出“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的话来,并因为话说急了(其实是无意中表露了自己对宝玉爱慕之情)而脸红低头,完全是一幅少女面对自己喜爱的男子而害羞的情景。从宝钗对宝玉的重视的角度来讲,宝钗对红色也应该是喜爱并接受的。而众所周知宝玉有“那爱红的毛病儿”——所住为“怡红院”,号“怡红公子”,几次出场身上所着皆有红色:“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宝钗对宝玉身边的一切是上心的,如一次和袭人的谈话,认为袭人“倒有些识见”,于是“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又如一次晴雯和碧痕正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于是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从侧面点出宝钗是怡红院的常客。这样的宝钗对宝玉的爱红一定是了解的,也因此才会代绣宝玉“红莲绿叶”肚兜。

  宝钗身上还具有一个红色的元素——那就是腕间的佩饰红麝串,不过宝钗对这串红色饰物的接受并不是因为其颜色:元春亲赐的独宝玉与宝钗所有的红麝串,其背后所代表的是王夫人、元春等人对“金玉良缘”的肯定,这重独特的意义也使得红麝串成为宝钗不离手的随身佩带之物③。

  综合以上两方面原因,宝钗对红色的第一重态度是积极的喜爱和接受。

  2.宝钗对红色的第二重态度——中立的不闻不问

  宝钗对红色的第二重态度是中立的不闻不问的,这是她本身个体性因素使然。

  在众姐妹一色的“大红”斗篷中“莲青”鹤氅想必非常惹眼,这一细节除了作者隐含的意义以外也与宝钗的个体性因素密切相关——更为早熟早慧、老成持重并具有“冷”的特质。相比于大红的热烈艳丽,莲青无疑是冷静而素雅的,“雪堆出来”的宝钗性格特征的一大特点是“冷”。这位雪肤的少女服的是由白牡丹、白荷花、白芙蓉、白梅花四种花蕊制成的“冷香丸”以抵御“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这个细节具有象征的意义,点出了宝钗这个人物是通过人为手段压抑少女天性的结果④。宝钗的签词也说明了这种“冷”:虽然“艳冠群芳”却是“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这种冷是由“冷静”、“冷漠”、“含蓄”和“隐忍”等关键词组成的:“冷静”表现在她喜怒不形于色、“不妄言轻动”的性格特征上,在探春努力解决累金凤的问题时,宝钗则是置身事外的与迎春一起看《太上感应篇》。此外,宝钗的“冷漠”在金钏之死上有一个集中的体现,“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的宝钗劝解王夫人,说自尽的金钏可能是在井跟前玩失足掉下去的,如果是因为置气,那就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并进一步劝道“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主仆之情了”,不可谓不冷漠。“含蓄”表现在她的低调上,宝玉的通灵宝玉是戴在外面的,而宝钗的金锁则是戴在里面的。这种含蓄也可以从宝钗对海棠的题咏中见端倪:“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隐忍”表现在一种淡然的气度上,在黛玉借送手炉的雪雁奚落宝玉听宝钗的话时,宝钗可以做到“不去睬他(黛玉)”。嫂子夏金桂寻隙将宝钗起的名字“香菱”改为“秋菱”,宝钗“亦不在意”。

  敢于在服饰颜色上特立独行、成为“众红丛中一抹蓝紫”的宝钗,对于服饰有着与众不同的看法。宝钗和邢岫烟的一番对话最能体现她的这种观念:“但还有一句话你也要知道,这些妆饰原出于大官富贵之家的小姐,你看我从头至脚可有这些富丽闲妆?然七八年之先,我也是这样来的,如今一时比不得一时了,所以我都自己该省的就省了……咱们如今比不得他们(贾府)了,总要一色从实守分为主,不比他们才是。”因而在这些个体性因素共同作用下的宝钗,具有超越一般少女的更为成熟的独特服饰观,因此宝钗可以住在“雪洞一般”的屋子中,睡在“吊着青纱帐幔”的床上,案上的装饰物只有“土定瓶”和“数枝菊花”,当然也可以穿着让自己不那么出挑的“间色”服饰。在这个层面上,宝钗是可以对红色不闻不问的,将自己隔绝于红色之外。

  3.宝钗对红色的第三重态度——消极的排斥和厌恶

  从宝钗投合王夫人的角度出发,在这个层面上宝钗对红色是排斥和厌恶的,这种态度是宝钗想要达到她人生理想的一种必然选择。

  如果以观察对象宝钗为主体,从主体宝钗与客体王夫人的关系来看,如果日后能嫁给宝玉,宝钗所处的就是现在王夫人的位置,宝钗在内心中是把自己比照为王夫人这位可能性的未来婆婆的,因此对王夫人非常重视,如她甫一听到王夫人的大丫鬟金钏自尽的消息,便“忙向王夫人处来道安慰”。宝钗也非常关注王夫人的喜好与心性,对王夫人不仅细致周到而且观察入微。

  从宝钗自身来看,她具有毋庸置疑的很强的洞察力,先举两个细节:一、她能够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现元春不喜欢“绿玉”二字并告诉了宝玉。二、她给王夫人拿自己的新衣服装裹金钏,发现宝玉和王夫人有些不同寻常,“见此光景,察言观色,早知觉了八分”,并马上借故离开。在前八十回中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也因此如此明敏的宝钗才在作者笔下第五十六回的回目中被冠以“时”字。这样的宝钗自然能够敏锐地看清“在贾府名义上居首位的是贾母而实际上主宰大权的是王夫人”⑤。

  王夫人对于红色的态度一如她对于美丽的态度。言为心声,这可以从她的话语中窥见一斑:“这两个笨笨的倒好(袭人、麝月)……我一生最嫌这样人(晴雯)。”“我看不上这浪样儿!谁许你这样花红柳绿的妆扮!”王夫人是不喜欢伶俐娇艳美丽的,也是排斥红色的。王夫人对于红色的这种排斥心理自然逃不过宝钗的眼睛。

  宝钗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连成日里见惯天仙似的姐姐妹妹的宝玉都“不觉动了羡慕之心”,与其他丫鬟小姐以服饰彰显自己的美貌不同,深谙王夫人“最嫌乔妆艳饰语薄言轻者”的心理的宝钗反而用“间色”的服装和佩戴比别人更少的首饰来掩盖自己的美,以其小小的年纪,这种见识与心胸是超于常人的,也是最为理智、最懂得趋利避害的宝钗经过用心观察和客观分析后做出的选择。

  而在洞察了王夫人厌恶红色的心理之后,宝钗选择在外在的服饰用色上对红色的摒弃,以达到“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生诉求,但这并不妨害她将红色穿在不为人见的里面,这种外在服色和内在服色的多重性和对红色的矛盾态度也正是宝钗复杂心理世界的重要表征。

三、从“通灵宝玉”看宝钗对“金玉良缘”的态度

(一)打络子与宝钗的排他性

  在第三十五回“白玉钏亲尝莲叶羹,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中,作者对宝玉请宝钗的丫鬟莺儿打络子一事有一大段的描写,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样三层意思:一、宝钗作为“丰年好大雪”的皇商薛家的大小姐,具有超越于常人的良好审美品位。二、宝钗虽看似对宝玉无意,但其实非常重视“金玉良缘”之说,也非常在意宝玉的“玉”。因此提醒道:“这有什么趣儿,倒不如打个络子把玉络上呢。”而在此之前,宝玉的玉只是用“五彩丝线”系着,显然不如用络子将玉络上更为稳妥,更便于保护。三、体现了宝钗对宝玉的独占以及排他性:“若用杂色,断然使不得;大红又犯了色,黄的又不起眼,黑的又过暗。等我想个法儿——把那金线拿来,配着黑珠儿线,一根一根的拈上,打成络子,这才好看。”表面上看,金色和黑色的搭配既大气又堂皇庄重,确实不俗,但最为关键的所在是包裹通灵宝玉的络子用“杂色”是“断然使不得”的。那么金色代表什么呢?金色为“金玉良缘”中宝钗金锁的颜色,金色也是宝钗角色的代表性颜色之一,其中之意不言自明。

  宝钗对宝玉的排他性也表现在她的行为上,第二十回宝黛拌嘴正说话间,宝钗走过来对宝玉说:“史大妹妹等你呢。”然后不理黛玉推着宝玉就走了,使得黛玉越发气闷,独自在窗前垂泪。

  (二)看玉与“金玉良缘”

  在第八回宝玉探望宝钗时,宝钗主动提出要看宝玉之玉并“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这念了两遍是一个重要的关窍——莺儿作为才情很高的宝钗的贴身丫鬟(黛玉在贾府众女孩中天资、才情与品位都是最出类拔萃的,宝钗多次与其并列对仗出现,在第五回宝玉在警幻仙姑处所看到的金陵十二钗正册首页就是黛钗二人也点出了这一点),日常间所受宝钗影响与熏习想必不少,宝钗念了两遍宝玉的玉上的句子,使得丫鬟莺儿听得清楚明白,颖悟到这与宝钗金锁上的“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为一对并把这个看法宣之于口:“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宝钗也因此在宝玉面前借莺儿使“金玉良缘”之意初露端倪,从中可见宝钗的心机。

四、从服饰佩饰看宝钗的隐含情感

(一)从羞笼红麝串看宝钗对宝玉的真实感情

  第二十八回,宝玉看宝钗所佩之红麝串,宝钗肌肤丰泽很难褪下来,宝玉看得呆了,宝钗“自己倒不好意思的,丢下串子”回身就要走。“羞笼红麝串”既是少女天性的流露,也反映出她对宝玉的真实感受——这种含羞之情应是对所爱慕的异性所特有的。通过这个细节可以看到即便是落落落大方、老成持重的宝钗也有着她少女阶段所特有的性格特征。

  (二)从借扇反讽看宝钗的内在情绪

  第三十回,宝钗因宝玉搭讪无心说她“体丰怯热”之语被触怒,借斥责找扇子的丫鬟靛儿,先是抢白了宝玉,又借“负荆请罪”的典故讽刺了宝玉与黛玉。

  “举止娴雅”的宝钗这次发作得有些不同寻常,而什么又是含蓄而隐忍的宝钗不能够忍受的呢?要知道在前八十回中,宝钗对他人的隐忍是呈一种常态出现的,在黛玉几次的冷言取笑时,也都能当作没听见。

  宝钗的“体丰”只是稍稍丰腴而已,但与“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的黛玉相比,则是差异较大的两种美丽,这也许是宝钗心底一个隐藏的心结。而宝钗形态上的这种丰腴被所爱慕的宝玉点出,损害了少女的自尊心以及爱美之心,足以使宝钗恼怒⑥。随后,宝钗看到旁观者黛玉的得意之情,在宝黛钗之间微妙的情愫的驱使下,更借典故讽刺了刚刚吵架又和好的二人。接连几句言辞锋利的话语使得宝钗那掩藏在宽厚外表下难得一见的犀利暴露无疑。这次由扇子引起的宝钗的过激反应是她双重性格的一次集中体现,当然也可以看做是宝钗长期压抑自己天性后的一次集中爆发,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宝钗心中对于黛玉潜在的情绪。在扑蝶一节中,明察秋毫的宝钗想到自己听到了“眼空心大”、“头等刁钻古怪东西”的红儿的短,怕红儿生事端,于是趋利避害借并不在场的黛玉实施了一回“金蝉脱壳”的计谋。宝钗为什么不借迎春、探春、惜春,甚或是自己的丫鬟,而是黛玉,只因宝钗心中心心念念地关注黛玉,因此也就下意识的说出“颦儿”来。如此一来自己脱了壳,而将竞争者黛玉装在了壳中。

五、服饰对薛宝钗人物形象塑造的意义

第七回的送宫花对于宝钗的性格特征是一个重要的虚写:薛姨妈向王夫人表明宝钗“从来不爱这些花儿粉儿的”,点出了她“清心寡欲”的特点,似无意实有意地契合了“最嫌乔妆艳饰语薄言轻者”的王夫人。

  在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中,作者用诗意的语言描绘了一幅雪中群艳图。在这一群女性之中只有两人没穿“大红衣裳”,一是寡居的李纨,另一位就是正值青春妙龄且尚未出阁的宝钗,其中大有深意:李纨不穿红符合其身份,而还是少女的宝钗也如此就很值得玩味——除了宝钗独特的服饰用色习惯外,似乎还隐约暗示了她日后与李纨相类的命运。

  “间色”表达的是不明确的、隐蔽的个性特征。如上文所说,即便是扑蝶,宝钗都是被“间色”的玉色蝴蝶所吸引。前八十回中通过对“间色”服饰的描写传达出宝钗复杂的性格特征。与黛玉、湘云等鲜明的服饰相对应,作者塑造的是两位个性纯粹的少女形象,而对于服饰风格不明的宝钗来讲,不纯粹性则可以作为她的性格标签。

  书中提及的宝钗因母亲曾对王夫人等提过金锁是和尚给的,日后要和有玉的结为婚姻,所以总远着宝玉。又见元春所赐之物独他与宝玉一样,心里越发没意思起来等语,不过是曲笔反语。

  宝钗对金玉良缘的在意是不言而喻的。宝钗之兄薛蟠的一番话可以作为她重视金玉良缘的旁证:“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动护着他。”宝钗听后被薛蟠这番话气得哭起来,无非是因为心直口快的哥哥戳中了自己的心事。此外,贾府在清虚观打醮之时,张道士的道友并徒子徒孙给宝玉的贺礼中有一只金麒麟。贾母看到金麒麟,问哪家孩子还有一个,宝钗答道湘云有一个,比这个小些。探春夸奖宝钗记性好,而黛玉则冷笑道:“他(她)在别的上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越发留心。”可谓一语中的。

四、结语

综上所述,通过宝钗的服装款式、服饰色彩展现了这个人物形象多重的复杂性格特征。通过她对通灵宝玉的态度可以看出她对“金玉良缘”的真实想法,在书中前八十回中,宝钗还以服饰佩饰做道具来表达自己隐含的情绪。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服饰是一面打开宝钗内心世界的镜子。纵观全文,服饰也是探寻《红楼梦》诸多人物内心世界的一个重要的入口。

  注:

  ①[清]李斗《扬州画舫录》,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30页。

  ②周汝昌《红楼艺术》,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6页。

  ③颜湘君《论〈红楼梦〉的服饰描写艺术》,《中国文学研究》2002年第2期。

  ④章方松《〈红楼梦〉服饰与色彩的艺术意味》,《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1期。

  ⑤刘万里《万红丛中一片雪——薛宝钗对红的排拒与隐藏及其心理透视》,《红楼梦学刊》2002年第2期。

  ⑥杨雪梅《论〈红楼梦〉人物的服饰与性格之间的关系》,《理论界》2006年第4期。

  作者单位: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责任编辑:魏文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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