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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演义》“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演变与文本批评

时间:2023/11/9 作者: 明清小说研究 热度: 16892
《三国志演义》“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演变与文本批评

  

  ·刘海燕·

  摘要《三国志演义》中“七擒孟获”故事值得引起注意,该故事是小说作者对史实和传说的再创作,体现出文人叙事的特征。故事文本在小说早期刻本的诸明刊本中已经产生了不小的文本差异。本文细致分析“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演变,作为探讨小说《三国志演义》的创作与传播的研究个案。关键词《三国志演义》“七擒孟获”文本演变在通行的各种文学史中,长篇历史小说《三国志演义》一般都定性为世代累积型作品。但在实际上,具体情况比文学史所描述的远要复杂得多。其中有些非常重要的情节,可能是小说作者个人的成功创作,而与历代累积基本上没有关系。“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证。这个情节虽然历史上有记载,但语焉不详。《三国志平话》中的记叙则过于荒诞,将其敷衍成长达数则、几万字篇幅的小说情节,使得这个“七擒七纵”故事跃然纸上,小说《三国志演义》的作者功不可没。此外,这样一个组织细密、描写生动的故事,在明嘉靖至清初的《三国志演义》的各种刻本中,一直存在着文本上的歧异。文本的演变反映出小说不但被文人所改写,并且在文人批评的参与下,完成了经典文本的生产。

  一、嘉靖年间《三国志演义》中“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歧异

  在嘉靖年间,早期的两个《三国志演义》文本中,“七擒孟获”这段战争情节就有不少的差异。第一百七十四则“诸葛亮一擒孟获”,听说孟获手下三洞元帅分三路前来,诸葛亮于是用激将法,进行行军部署:派王平往左路迎敌,马忠往右路迎敌。张嶷、张翼二人同领一军中路迎敌。说二位骁将魏延、赵云不识地理,令其承当接应。魏、赵二人很不服气。在探路之后,自行领兵进攻。先破金环三结元帅的大寨,削其首级。后分兵进攻董荼奴和阿会喃寨。正好遇见王平、马忠之兵,两下夹攻。大败蛮兵,董荼奴、阿会喃走脱。

  此后,嘉靖壬午本对于以上战役作了一段总结性的叙述:

  各自收军,回见孔明。孔明问曰:“三洞蛮兵,走了两洞之主,金环三结元帅首级安在?”赵云将首级献功。众皆言曰:“董荼奴、阿会喃皆弃马越岭而去,因此赶他不上。”孔明大笑曰:“二人吾已擒下了。”赵、魏二人并诸将皆不信。无片时,张嶷解董荼奴到,张翼押阿会喃到,众皆惊讶。孔明曰:“吾观吕凯图本,已知他各人下的寨子,故以言激子龙、文长之锐气,教深入重地,先破金环三结。子龙、文长却分兵左右寨后抄出,以王平、马忠应之。非子龙、文长,不可当此任也。吾料董荼奴、阿会喃必从便径往山路而走,故遣张嶷、张翼以伏兵待之,吾故擒矣。”诸将皆拜伏曰:“丞相机算,鬼神莫测!”

  叶逢春本没有这样一段后续描写,上文给张嶷、张翼二人分派中路进攻金环三结元帅的任务已经由魏延、赵云二人完成,那么张嶷、张翼二人干什么去了?叶逢春本没有说明。诸葛亮的激将之计也不能完全呈现。

  更大的文本差异在于孟获的被擒。嘉靖壬午本紧接上文,义释董荼奴、阿会喃后,又布置擒捉孟获。接着写道:

  却说蛮王孟获在帐中正坐,忽哨马报来,说三洞元帅俱被孔明捉将去了,部下之兵各自溃散。获大怒,遂起蛮兵迤逦进发,正遇王平军马。两阵对圆,王平出马,横刀望之,只见门旗开处,数百蛮夷骑将两翼摆开,中间孟获出马,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缨络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骑一匹卷毛赤兔马,悬两口松纹厢宝剑,昂然观望,回顾左右蛮将曰:“人人每每来说诸葛亮善能用兵,善分队伍,吾尚信之;今观此阵,旌旗杂乱,队伍交错,刀枪器械无一可能胜吾者,始知前日之言谬也。早知如此,吾反多时矣。谁敢去擒蜀将,以振军威?”言未尽,一将应声而出,名唤忙牙长,使一口截头大刀,骑一匹黄骠马,来取王平。二将交锋,战不数合,王平便走。孟获驱兵大进,迤逦追赶。平且战且走,约退二十余里。正追杀之间,忽然喊声大起,左有张嶷,右有张翼,两路兵杀出,截断归路。王平引兵杀回,三路夹攻,蛮兵大败。孟获引手下将死战得脱,望锦带山而逃。背后三路兵追杀将来。获正奔走之间,前面喊声大震,一彪军拦住,为首大将乃常山赵子龙也。获见了大惊,慌忙奔锦带山小路而走。子龙冲杀一阵,蛮兵大败,生擒者无数。

  且说孟获止与数十骑奔入山谷之中,背后追兵至近,前面路狭,马不能行,尽皆弃了马匹,爬山越岭而逃。忽然山谷中一声鼓响,乃是魏延受了孔明计策,引五百步军伏于此处,把孟获并手下将士尽皆擒了,并不曾走了一人,都解到大寨来见孔明。

  这是孟获作为蛮军首领的第一次亮相,写出他的装扮威风以及言语之中对诸葛亮的轻蔑态度,与下文王平诱敌深入之计相呼应。孟获因此而受到重挫,被活捉。

  这一段故事在叶逢春本中不见踪影,只有以下几句带过:

  孟获知三路败亡,随引本部蛮兵迎敌。蜀兵四下围里将来,孟获左右冲突不出,众将一发齐上,生擒孟获,押赴大寨来见孔明,蛮兵降者无数。

  很显然,叶逢春本的描写很不完整,是否是刊刻的漏误呢?从影印本看,不像是刊漏,可能底本上就是如此。

  

  (叶逢春本“诸葛亮一擒孟获”)

  第一百七十六则“诸葛亮三擒孟获”的差异也比较大。嘉靖壬午本是这样的:二擒孟获之后,孟获不服,诸葛亮去其捆缚,款待以酒,晓之以理,并让孟获视察营寨:“孔明酒后,唤孟获同上马,出寨看视诸营寨栅所屯粮草,所积军器。各寨军兵,擐甲披袍,各执器械,精神抖擞,左右侍立。”之后放孟获回寨。孟获回去后,将董荼奴和阿会喃二人杀死弃尸;然后与兄弟孟优设计,由孟优献宝诈降。诸葛亮已经洞知其计,款待孟优一行,用药酒将其蒙倒。孟获不知,以为得计,欲里应外合,结果被捉。

  叶逢春本没有诸葛亮请孟获看视诸寨的情节,孟优诈降的陈述也不同。见下表:

  

  嘉靖壬午本叶逢春本优再拜于帐下曰:“家兄孟获感丞相活命之恩,无可奉献,辄具金珠等宝若干,权为赏军之资,续后别有进贡天子礼物。”孔明曰:“汝兄今在何处?”优曰:“为感丞相大恩,径往银坑山中收拾宝物去了,少时便回来也。”孔明问曰:“汝带了多少人来?”优曰:“不敢多带,只是随行百余人,皆运货物。”优答曰:“吾兄孟获酗酒杀人,将士怨叛,诚恐祸及,故来投降,别无异心。”孔明曰:“汝弟兄别无异心,汝就在此等候。”

  一为孟获与孟优感恩一同献宝。一为孟优背叛孟获投降。

  

  (嘉靖壬午本“诸葛亮三擒孟获”)

  孟优献宝后的情节,嘉靖壬午本很生动:

  却说孟获在帐中专望回音。正虑之间,忽报有二人回了。唤入问之,说称:“诸葛亮受了礼物,忻然而喜,将随行之人皆唤入帐中,杀牛宰马,设宴相待。二大王令某报知大王,今夜二更,里应外合,以成大事。”孟获听知甚喜,即点起三万蛮兵,分为三队。获唤各洞酋长分付曰:“各军尽带火具,今晚到了蜀寨时,放火为号,吾当自取中军,以擒诸葛亮。”诸多蛮将受了计策,黄昏左侧,各渡泸水而去。于是孟获带引心腹蛮将百余人以为护伴,径往孔明大寨而来,于路并无一军阻当。前至寨门,获率众将骤马而入,乃是空寨,并不见一人。获撞入中军,只见帐中灯烛荧煌,孟优并番奴尽皆醉倒。原来孟优被孔明说了,却教马谡、吕凯为管使,令乐人搬做杂剧,殷勤劝酒,酒内下药,尽皆昏倒,浑如醉死之人。孟获入帐问之,内有醒者,但指口而已。获知是中计,急救了兄弟并一干人,却待奔回中队之时,前面喊声大震,火光骤起,蛮兵各自逃窜,一彪军杀到,乃是蜀将王平。获大惊,急奔左队时,火光冲天,蛮兵乱窜。一彪军杀到,为首蜀将乃是魏延。获慌忙奔右队而来,只见火光又起,蛮兵乱窜,又一彪军杀到,为首蜀将乃是赵云。三路大军杀在一起,四下无路。孟获大惊,弃了军士,望泸水匹马而逃。正见泸水上数十个蛮兵,驾一小舟,获慌令近岸。人马方才下船,一声号起,将孟获执缚已毕。原来马岱受了孔明计策,引本部骁将扮作蛮兵,撑船在此,擒了孟获。

  叶逢春本接续突兀,叙述简单:

  孔明曰:“汝弟兄别无异心,汝就在此等候。”却交马谡、吕凯管待,使人大吹大擂,饮酒尽醉,酒中皆下药,醉倒浑如死人。其有醒者,但指口而笑。孟获知是中计,救路兄弟孟优并一千人,却待出寨,只见四面喊声大起,火光冲天,蛮兵各自逃窜。只见寨外王平、马忠当住去了,孟获奔往左寨而走,火光也起。撞着魏延杀将回来。再奔右寨,撞着赵云,又杀一阵。四下无路,孟获弃了军士匹马望泸水而逃。见水上有船,蛮兵乘驾,慌唤近岸,人马下船。一声号起,一齐拿住。却是马岱扮作蛮兵在此等候,擒了孟获。

  

  (叶逢春本“诸葛亮三擒孟获”)

  战斗结束后,两本都有一段诸葛亮对战事的解释:

  

  嘉靖壬午本叶逢春本却说孔明渡了泸水,下寨已毕,大赏三军,聚众将于帐下,曰:“前者三番擒捉孟获,吾皆以义纵之,是吾先以恩结其心,听其自乱;后令遍观各营虚实,欲令孟获来劫也。吾知孟获颇晓兵法,惟以军马粮草炫耀,实令孟获看吾破绽也。孟获知之,必用火攻,果然孟获犹恐不稳,故令弟诈降。吾擒而不杀,诚欲服其心也,不欲灭其类焉。马幼常之见,与吾相同。吾今故告汝等,勿得辞劳,可用心报国。”孔明已渡泸水,大赏三军,聚众将于帐上曰:“前者擒孟获,将是先以恩结其心,听其自乱,后令与营中遍观虚实者,欲令孟获来劫寨也。吾知孟获颇知兵法,故推以军马粮草炫耀,实欲令他看吾破绽,以诱其心也。孟获一心以为好用火攻,他又恐不稳,故令弟诈献宝具。吾今又擒而不杀,欲要伏其心也,不欲灭其类。吾非要此故意放也。马幼常之见,与吾相同故。今已告汝等,勿得辞劳,务要用心报国。”

  对于嘉靖壬午本的战争情节描写来说,诸葛亮这番话是对他三擒孟获战略战术的一个说明,也是他恩抚政策的解释,足以化解众将对三纵孟获的疑虑。而叶逢春本的相关情节描写,在“令与营中遍观虚实”和“令弟诈献宝具”两点上完全落空。

  叶逢春本“七擒孟获”战争情节上的简单和矛盾,被万历年间的一些建阳刻本继承下来了。而作为小说从传抄到刊刻的早期刻本中就已经出现的情节差异,大致还是可以认为是小说初创诸环节造成的。或者可以视作小说作者情节设计与修订者修改之间产生的矛盾,或者可以解释为传抄者传抄错误所致。

  二、万历至隆庆年间诸本“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变化

  明代中后期,随着读者对《三国志演义》小说的喜爱以及刻书业的发达,《三国志演义》的版本也层出不穷。按刊刻地域来看,江南一带,包括南京、杭州等地,多有刻本。而福建建阳,《三国志演义》刻本更是多种多样,成为明中后期《三国志演义》小说传播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这一时期的《三国志演义》小说刻本,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有两种刻本大抵是承袭自嘉靖年间现存两种刻本的文本风格。然而在某些情节上出现了新变。如周曰校本(万历十九年)、夏振宇本、李卓吾评本等,小说文本基本承袭嘉靖壬午本而来,却添设了静轩诗,而且在“七擒孟获”故事中,添加了关索故事。而如余象斗评林本、郑少垣本——或被学者称为建阳刻繁本系统——小说文本基本承袭叶逢春本而来,却添加了“花关索”故事。此外有第三种刻本,被称为建阳刻简本系统,大致为福建建阳所刻,文本情节虽然与嘉靖年间刻本大致相同,但文字减省,风格迥异。“七擒孟获”故事的小说文本也由此呈现出三种不同风貌。下面试以周曰校本(1591年)、熊清波本(1596年)、郑少垣本(1605年)为例论述之。

  同是描写“七擒孟获”这一段故事,如若要比较文本差异,则熊清波本较其他两本更甚。

  (一)分段的不同。这个时期,以熊清波本为首的一类刻本,往往在分段处与其他种刻本不同。周曰校本和郑少垣本一般于剑拔弩张、气氛紧张时戛然而止,留下悬念。例如第一百七十五段“诸葛亮二擒孟获”的段尾,写到董荼奴被马岱斥骂,不战而退,回寨后被孟获视为感恩通敌,幸免于死后,董荼奴心念诸葛亮的恩情,决定内反,欲生擒孟获献功。周曰校本、郑少垣本叙到“孟获大醉卧于帐中,各人提刀而入”为止,到底孟获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种段落悬念的设置,在嘉靖壬午本就十分整齐了。而熊清波本等则不是,这一段结尾,一直叙到董荼奴等将孟获解入孔明大寨,孔明再次纵获为止。在整个熊清波本中,有大半的分段位置与周曰校本等不同,有相同处,周曰校本亦往往用设问收煞,故意制造悬念,改换成“且听下回分解”之类套语,呈现出整齐的拟程式化的面貌。

  

  周曰校本熊清波本郑少垣本 孔明正在帐中议事,忽十余人上帐报曰:“今孟获调九十三甸并各洞蛮兵壮丁皆来迎敌。”孔明笑曰:“吾正欲令蛮兵皆至,见吾之能也。”遂上小车而行。未知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诸葛亮四擒孟获却说孔明自驾小车,引数百骑前来探路。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势虽慢,并无一只船筏。孔明令伐木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问吕凯,凯曰:“闻知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数围。可令人伐之,于河上先搭起竹桥,其军可渡。”孔明即调三万人入山,伐竹数十万根,顺水放下,于水面狭处搭起竹桥,阔十余丈。乃调大军于河北岸,一字儿下寨,便以河为壕堑,以浮桥为门,叠土为城。过桥南岸,一字下三个大营,以待蛮兵。 孔明遂令三万人入山伐竹数十万根,顺水放下,于水面狭处搭起浮桥,调军于北岸,一字下寨,便以河为壕堑,以浮桥为门,垒土为城,过桥南岸下三大寨,以待蛮兵。孔明四擒孟获孟获引数十万蛮兵,直扣寨前。孔明自乘四门车,纶巾羽扇而出。孟获驱众洞丁各舞刀牌,欲来冲突。孔明急交退回,四面坚壁不出。 哨马来报孔明,今孟获会九十二甸并诸洞军马壮丁前来迎敌。孔明笑曰:“吾正欲蛮兵皆至,见吾之能也。”遂自上车来,胜负如何见得?孔明四擒孟获孔明自驾小车,引数百骑前来探路,军报前有一河名西耳河,水势虽慢,并无一支船筏可渡。孔明交伐木抓筏以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问于吕凯,凯曰:“某知西耳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数围,可令人伐来于河上先搭竹桥,其军可渡。孔明遂遣三万人入山伐竹数万根,顺水面来,于水面狭处搭起浮桥,北岸一字下营,便以河为壕堑,立门垒土为埠,下了大寨。过桥南岸,一连下三个寨。

  (二)诗歌的不同。《三国志演义》小说祖本的文本中已经有一套诗歌系统,在后世诸本刊刻过程中,诗歌韵文有不同程度的增删。如“诸葛亮五擒孟获”一节,就出现了诗歌上的不同。

  下表将嘉靖壬午本列入对比,可以看出,嘉靖壬午本没有署名“静轩”诗,而熊清波本有署名“静轩”诗,亦有其他诗歌缺失。

  

  嘉靖壬午本周曰校本熊清波本郑少垣本时正当六月炎天,热不可当,后司马温公咏南方苦热诗曰:山泽欲焦枯,火光覆太虚。不知天地外,暑气更何如!又诗曰:赤帝施权柄,阴云不敢生。云蒸孤鹤喘,海热巨鳌惊。忍舍溪边坐,慵抛竹里行。如何沙寨客,擐甲复长征!此时正当六月炎天,热不可当。后司马温公咏南方苦热诗曰:山泽欲焦枯,火光覆太虚。不知天地外,暑气更何如!赤帝施权柄,阴云不敢生。云蒸孤鹤喘,海热巨鳌惊。忍舍溪边坐,慵抛竹里行。如何沙塞客,擐甲复长征!时当六月,热不可当。后人曾有司马公畏南方之热,因作苦热吟曰:山泽欲焦枯,火光覆太虚。不知天地外,暑气更何如。赤帝施权柄,阴风不敢生。云蒸孤鹤喘,海热巨鳖惊。乱抢溪边坐,争持竹里行。如何沙塞客,掼甲复长生。孔明乃具金帛赠之,孟节坚辞不受。孔明嗟叹不已,拜别而回。后有诗曰:高士功名去不还,武侯曾此破诸蛮。灵泉犹自居民汲,时有寒烟锁旧山。孔明乃具金帛赠之。孟节坚辞不受。孔明嗟叹不已,拜别而回。后人有诗曰:高士功名去不还,武侯曾此破诸蛮。灵泉犹自居民汲,时有寒烟锁旧山。孔明具金帛赠之,孟节坚辞不受,孔明嗟叹拜别而回。后人有诗赞曰:高士功名去不还,武侯从此破诸蛮。灵泉犹有居民汲,时有寒烟锁旧山。孔明赠以金帛,孟节坚辞不受。孔明遂乃相别。古人有诗曰:高士功成去不还,武侯曾此破诸蛮。灵泉尤自居民汲,时有寒烟锁旧山。静轩先生有诗曰:为国平蛮统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耿恭拜井甘泉出,诸葛虔诚水夜生。静轩诗赞曰:为国平蛮率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耿恭拜井甘泉出,诸葛虔诚水夜生。静轩先生诗赞曰:为国平蛮帅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耿恭拜井甘泉出,诸葛虔诚水夜生。

  (三)“诸葛亮三擒孟获”中,周曰校本承袭嘉靖壬午本,有诸葛亮偕同孟获看视蜀营以及诸葛亮与孟获恩威并施的对话,熊清波本和郑少垣本都没有。孟获在探察蜀营虚实之后,如何让兄弟孟优诈降以及孟优诈降之语,熊清波本略同于周曰校本。郑少垣本则承袭叶逢春本。

  

  周曰校本熊清波本郑少垣本 获再回洞中去取亲弟孟优,分付曰:“如今诸葛亮之虚实,吾已尽知矣。汝可去如此如此。”孟优领了兄计,引百余蛮兵搬载金珠宝贝、象牙犀角之类,渡了泸水,径投孔明大寨而来。……各人受了计策,皆依令而去,方召孟优入。优再拜于帐下曰:“家兄孟获感丞相活命之恩,无可奉献,辄具金珠等宝若干,权为赏军之资。续后别有进贡天子礼物。” 获乃回洞,唤弟孟优分付曰:“如今孔明虚实吾尽知矣,汝可去如此如此。”孟优领了兄计,引百余蛮兵搬运金宝等物,径投孔明寨来。……遂先唤赵云、魏延、关索、马岱、王平、马忠等入帐,各领计而去。召入,孟优曰:“家兄感丞相活命之恩,无可奉献,特具金宝若干,权为赏军之资,别有进贡天子礼物”。 孟获自回,心生一计。乃唤弟孟优行诈降之计,内应外合,必擒诸葛矣。孟优领计,带亲随蛮兵数十人,迤逦到孔明寨中。……遂唤孟优入,问其降故。优答曰:“吾兄孟获酗酒杀人,将士怨叛,诚恐祸及,故来投降,别无异心。”

  (四)文字减省是熊清波本最明显的特征。在“诸葛亮六擒孟获”中,对银坑洞环境的描写,叶逢春本、嘉靖壬午本、周曰校本、郑少垣本均有,熊清波本无。

  三、“七擒孟获”中的“关索”故事

  目前所见《三国志演义》版本中,嘉靖年间的叶逢春本和嘉靖壬午本没有出现关索故事,最早出现关索故事,是周曰校本的小说文本中。

  周曰校本、夏振宇本正文前的《三国志传宗寮姓氏总目》中,并没有出现“关索”的名字,关索只出现在诸葛亮七擒孟获的故事中。其中,第一百七十九则“诸葛亮六擒孟获”,关索为祝融夫人所擒,在周曰校本、夏振宇本中还出现了小小的差误:祝融夫人抓走的是张嶷、关索、马忠三人,后来孔明用祝融夫人只换回“二将”。

  

  嘉靖壬午本张嶷见之,暗暗称奇。二人骤马交锋,战不数合,夫人拨马便走,张嶷赶去,空中一把飞刀落下。嶷急用手隔,正中左臂,翻身落马。蛮兵一声喊处,将张嶷执缚去了。马忠听得张嶷被擒,急出救时,早被蛮兵困住。望见祝融夫人挺标勒马而立,忠忿怒向前去战,坐下马绊倒,亦被擒了。……孔明急令武士去其缚,请在别帐赐酒食压惊,遣使入洞,欲送夫人换二将。周曰校本、夏振宇本、张嶷见之,暗暗称奇。二人骤马交锋,战不数合,夫人拨马便走,张嶷赶去,空中一把飞刀落下。嶷急用手隔,正中左臂,翻身落马。蛮兵一声喊处,将张嶷、关索执缚去了。马忠听得张嶷等被擒,急出救时,早被蛮兵困住,望见祝融夫人挺标勒马而立,忠忿怒前去战,坐下马绊倒,亦被擒了,都解入洞,来见孟获。……孔明急令武士去其缚,请在别帐赐酒食压惊,遣使入洞,欲送夫人换二将。

  

  (夏振宇本“诸葛亮六擒孟获”)。

  “七擒孟获”中的关索故事,也出现在被称为简本系统的建阳刊本中。仔细比较周曰校本与这一些建阳刻本的“关索”故事,可以看出建阳刻本中的“关索”故事与周曰校本并不完全等同。

  首先,“关索”人名插入的位置往往不同。下面就周曰校本出现“关索”人名处与熊清波刊本比较之:

  

  则目(以熊清波刊本为准)周曰校刊本熊清波刊本孔明一擒孟获孔明以赵、魏出帐,唤关索谓曰:“头功必此二人建之。尔可引军接应。”张嶷、张翼捉获蛮帅解来了。关索欣然而去。(孔明曰)故遣张嶷、张翼以伏兵待之,令关索以兵接应。吾故擒此二人。(孔明曰)故遣张嶷、张翼以伏兵待之,令关索以兵接应,吾故擒此二人。又唤王平、关索同引一军,受计而去。又唤王平、关索同引兵千军,受计而去。关索战之,又走……王平、关索复兵杀回。关索迎战又走……关索、王平引兵杀回。孔明二擒孟获王平、张嶷、张翼、关索各守一寨。王平、关索、张嶷、张翼各守一寨。孔明三擒孟获又唤王平、马忠、关索入,亦密密的分付。遂先唤赵云、魏延、关索、马岱、王平、马忠等入帐,各领计而去。忽报马岱擒孟获至,赵云擒孟优至,魏延、马忠、王平、关索擒诸洞酋长至。马岱解孟获至,赵云、关索解孟优至。其余酋长皆被擒到。(黄正甫本此处无关索)洞丁皆赤身来寨叫骂。诸将大怒,来禀孔明,情愿决战。孔明不许,关索进曰:“中国之士,非不能战,今被蛮兵如此耻辱,安能忍也!”孔明四擒孟获孔明传毕,只教关索护车。众军退去,寨中多设灯火,蛮兵望见,不敢冲突。只教关索护车,多设灯火,蛮兵望见不敢冲突。转出关索、魏延,将孟获并蛮兵缚定。

  由上可见,在前面四擒四纵中,熊清波刊本出现关索的次数,比周曰校刊本多,有几处“关索”人名插入的位置比周曰校本要稍微靠前,似乎这样可以显得关索战斗主动性更强。七擒孟获中,诸葛亮在部署盘蛇谷火烧藤甲军时,没有给关索分派任务,却有诸葛亮对关索的话:“今番一战,便要全功!”以及关索领命而去的动作描写。刘龙田本没有关索领命的动作,只有“孔明笑谓关索曰:汝宜谨靠吾身之边,今要全功”。可见,建阳刻本中的“关索”也各自稍有不同。

  与周曰校本最大的不同,是六擒孟获,与祝融夫人之战的描写:

  熊清波本:孟获大喜,即令夫人出马,与关索、张嶷交战数合。夫人回马便走,关索赶去,被一刀飞来,急用手隔之,正中左臂,番身落马,被蛮兵捉将去了。马忠、张嶷急来救时,被蛮兵围住,望见祝融夫人,慌去捉时,坐下马亦倒,都被擒了。解入洞来见孟获。获大喜宴赏夫人,夫人要将三将杀了。获曰:“诸葛放吾五次,今杀彼将,是不义也。且囚在洞中,羞辱其人,待捉孔明,杀之未迟。”夫人从其言。孔明听知折了三将,即唤马岱、赵云、魏延受计,引兵而去。祝融夫人出马与赵云交锋,云拨马便走,夫人不赶,魏延又战,祝融夫人纵马相迎。延亦诈败而走。夫人大怒赶来,延奔入山僻小路。祝融夫人被马岱先引一军埋伏在此,用绊马索绊到。绑缚解见孔明,蛮兵要救,皆被赵云杀散。孔明便令使送还夫人,换回三将,孟获即放三将还。孔明便差人送夫人回洞。

  这段情节的差异在于:周曰校本中没有详细描写关索被擒的场面,主要战将是张嶷,主要描写张嶷被擒。熊清波本中则是主要描写关索如何被擒。当然,被擒三将换回二将这个错误,也没有出现。

  四、毛评本对“七擒孟获”故事的改写与批评

  毛纶、毛宗岗父子在清初对《三国志演义》的文本进行了订正,并加入评点。自此,《三国志演义》小说基本结束了诸刻本并行的传播面貌。毛评本被视作《三国志演义》的定本流传后世。那么,在“七擒孟获”故事的修订中,毛氏父子做了些什么工作呢?

  事实上,毛氏父子对“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修订相对来说比较少。“七擒孟获”故事出现在毛评本第八十七回至第九十回,共四回的篇幅。除了与全本体例一致,以对偶八字句为章回标题,并在每回后用韵文概括本段大意外,对文本的修订主要有以下几点:

  一是将“董荼奴”人名改为“董荼那”。大概是由于清初政治环境,改易敏感文字。二是文本基本承袭周曰校本、李卓吾评本系列而来。诗歌方面稍作订正。颇有意味的是,毛纶、毛宗岗父子在修订《三国志演义》的文本时,选择了“七擒孟获”情节中的关索,而不是“取汉中”情节中的花关索,并且将“六擒孟获”中关索被祝融夫人所擒的一段进行修正,抹去了关索这段不光彩的记载。

  在评点中,毛氏父子充分揭示了“七擒孟获”这一段小说情节的叙事艺术。诸葛亮是《三国志演义》着意塑造的人物形象“三绝”之一,在《读三国志法》中,毛氏论道:

  历稽载籍,贤相林立,而名高万古者,莫如孔明。其处而弹琴抱膝,居然隐士风流,出而羽扇纶巾,不改雅人深致。在草庐之中,而识三分天下,则达乎天时;承顾命之重,而至六出祁山,则尽乎人事。七擒八阵,木牛流马,既已疑鬼疑神之不测;鞠躬尽瘁,志决身歼,仍是为臣为子之用心。比管、乐则过之,比伊、吕则兼之,是古今来贤相中第一奇人。

  可见,七擒故事也是塑造诸葛亮神机妙算的重要部分,主要突出诸葛亮攻心战术和恩抚为主的民族政策。

  从艺术上看,毛氏认为,在整部小说结构中,南征故事只是北伐的前奏,是“以宾衬主”:

  《三国》一书,有以宾衬主之妙。……孔明将北伐中原,而先南定蛮方,意不在蛮方而在中原,中原其主也,蛮方其宾也。

  将叙六出祁山一段大文,先写七擒孟获一段小文以启之是也。

  在《三国志演义》的回评中,毛氏曾多次用“绝世妙文”、“叙事妙品”、“绝世奇文”、“绝妙文章”、“妙事妙文”来评赞小说的叙事艺术。如第十六回回评道:“《三国志》有《战国策》之谲,而《战国策》无《三国志》之巧,真绝世妙文哉!”再如第三十五回回评道:“……纯用虚笔,真绝世妙文。”以上赞语,均是对小说叙事文法的评价,基本脱离了历史评论的框架而进入小说叙事艺术领域。毛氏亦将“七擒孟获”一段情节的叙写,称赞为“绝世奇文”(第八十七回回评),在《读三国志》中,毛氏对“七擒孟获”的连贯叙事发表评论:

  《三国》一书,有横云断岭、横桥锁溪之妙。文有宜于连者,有宜于断者:如五关斩将,三顾草庐,七擒孟获,此文之妙于连者也。如三气周瑜,六出祁山,九伐中原;此文之妙于断者也。盖文之短者,不连叙则不贯串;文之长者,连叙则惧其累坠:故必叙别事以间之,而后文势乃错综尽变。后世稗官家鲜能及此。(第24页)

  和“五关斩将”、“三顾茅庐”等情节一样,“七擒孟获”也是连贯叙事,不比“三气周瑜”。第五十一回“一气周瑜”后,还有孔明遣将取三城、美人计等情节,到第五十五回才“二气周瑜”。“七擒孟获”中虚构的七擒战事,一气写来,连贯流畅又毫不相犯:

  此卷叙孔明一擒一纵之始事也。而就第一番擒纵之中,已有三番擒纵之妙。如鄂焕之被获,是一番擒纵也;董、阿二人之被获,又一番擒纵也;至孟获而三矣。且其间交战者三,而用计者五。若第一番用计,则故以雍闿人认为高定人;第二番用计,则又故以高定人认为雍闿人;第三番用计,则又故以高定之真降认为假降;至于设伏以擒董、阿,设伏以擒孟获,非又用计之第四番、第五番乎?只一起手时,而事之变化,已不可方物如此,岂非绝世奇文!(第八十七回回评)

  不独二擒止是一擒,即三擒亦止是一擒也。何也?二擒孟获之时,使之遍观各营虚实,正欲其来攻而中我之计也。则三擒之计,亦于二擒时早伏之也。三擒有相连而及之势,三纵亦有相连而及之势。二擒止是一擒,而孟获不服,所以有三擒;三擒又止是一擒,而孟获又不服,所以有三纵云。(第八十八回回评)

  四擒孟获,以假弃旧寨为欲退之势而擒之,是以退为进也。五擒孟获,以深入重地为不可退之势而擒之,是以进为进也。五擒之难,倍难于四擒;则五纵之难,亦倍难于四纵。于四擒见孔明之智,于五擒见孔明之勇,于四纵五纵见孔明之仁。(第八十九回回评)

  七擒之中,缚送者三,有前二者之真,而后之一假生焉。七擒之中,诈降者二,有前者之诈,而后之诈又因焉。孔明辨其真于二擒五擒,而又辨其假于六擒,则知其异。识其诈于二纵之后,而又识其诈于七擒之前,则知其同。(第九十回回评)

  不仅战事描写变化多端,真假相错。而且叙事节奏也是缓急错落有致。毛氏以为“文章之妙,妙在极热时写一冷人,极忙中写一闲景”(第八十九回回评)。诸葛亮于“四擒孟获”之时,忽遇万安隐士孟节,是一闲笔。将紧张的战争叙事节奏放慢,有“寒冰破热,凉风扫尘之妙”(《读三国志法》)。第九十回盘蛇谷之火烧藤甲军,乌戈国王兀突骨和他的三万藤甲军被阻断在谷内活活烧死,乌戈国之人从此不留种类。《三国志演义》的火攻场景描写中,此战以其决绝残酷而独异于“博望之火”、“新野之火”、“赤壁之火”。从叙事艺术上看,正得行文避犯之法。

  对于叙事视角,毛氏也有所留意:

  忽报八纳洞主到。孟获出洞迎接,见其人骑着白象,身穿金珠缨络,腰悬两口大刀,领着一班喂养虎豹豺狼之士,簇拥而入。

  毛氏夹批:先在孟获眼中写木鹿声势。

  在毛评中,“七擒孟获”的故事情节与《三国志演义》其他故事情节连类对比,既凸显其艺术特色,又与整部小说作品融为一体。战争叙事、人物描写、兵法战术都概括无遗。例如:

  

  将诸葛亮不杀孟获与司马懿必杀公孙渊进行对比,展现政治斗争和军事斗争的复杂性。

  不仅如此,从毛氏对整部小说的评论来看,“七擒孟获”故事,是其着意与其它明代长篇小说文本比照的对象。在《读三国志法》中,毛氏道:

  

  此处所谓“《西游记》好处,《三国》已皆有之”,指的是“七擒孟获”中具有特色的地域风物和人物描写,以及灵异叙事。故正文夹批中也处处与《西游记》、《水浒传》比拟:

  时值五月,天气炎热,南方之地,分外炎酷,军马衣甲,皆穿不得。毛氏夹批:南方属火故也,仿佛似《西游记》火焰山。

  马岱欣然去了,领兵前到沙口,驱兵渡水。因见水浅,大半不下筏,只裸衣而过,半渡皆倒;急救傍岸,口鼻出血而死。毛氏夹批:仿佛《西游记》通天河。

  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曰秃龙洞。洞主朵思大王……毛氏夹批:洞名人名,宛似《西游记》上名色。

  此去西南八纳洞,洞主木鹿大王,深通法术:出则骑象,能呼风唤雨,常有虎豹豺狼、毒蛇恶蝎跟随。毛氏夹批:真是一洞妖魔。如《西游记》金角、银角、虎力、鹿力之类。手下更有三万神兵,甚是英勇。毛氏夹批:又如《水浒传》樊瑞、高廉之类。

  在回评中,还将《封神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小说作品与《三国志演义》进行对比:

  每读《封神演义》,满纸仙道,满目鬼神,觉姜子牙竟一无所用,不若《三国志》中之偶一见之也。如伏波显圣,山神指迷,入山求草,祝井出泉,未尝不仰邀神助,恍遇仙翁;然不可无一,不容有二。使尽赖鬼谋,何以见人谋之善;使尽仗仙力,何以见人力之奇哉!(第八十九回回评)

  前卷祝井出泉,是孔明但邀神助;此卷以扇反风,是孔明自有神通。每读《西游记》,见孙行者之降妖,读《水浒传》,见公孙胜之斗法,以为奇幻;不谓《三国志》中已备《西游》、《水浒》之长矣。况彼以捏造之事,虽层见叠出,总属虚谈,不若此为真实之事。即偶有一二,已括彼全部也。(第九十回回评)

  结论

  “七擒孟获”的故事文本,在诸明刊本中,出现了不小的文本差异。这些差异,如上文所展示的“关索”人物的添设、诗歌的插增删减、情节细节的改变、情节的遗漏、叙事文字的减省(或者说叙事文字的润饰修辞)等等,应该大部分不是出现在小说的传抄阶段,而是出现在早期刻本阶段。这些文本差异造成的原因,或反映出小说原创者与修订者之间的思想矛盾——如孟优诈降的说辞,或由刊刻时漏误导致——如叶逢春本“一擒孟获”的文字不通,周曰校本祝融夫人擒三将而换回二将等。与《三国志演义》诸明刊本的其他文本差异一样,“七擒孟获”故事的文本差异似乎也可以昭示:小说文本原创者写定之后的早期传播阶段,便不断在被人修订着。这些修订者,或者如费守斋刊本批注者所认为的,是那些添加“东川掠敌”之“花关索”故事的“好事者”之流;或者如周曰校本识语中所称,是“敦请名士,按鉴参考,再三雠校”的“名士”之流。大致修订者的史学知识和文字功底是参差不齐的。

  “七擒孟获”故事,在嘉靖壬午本大致已经定型,到最后作为定本的毛评本,尽管采用的是有“关索”情节的周曰校本、李卓吾评本等的故事文本,然而嘉靖壬午本的文字风格在这一系统版本中相沿不替。可以说,嘉靖壬午本是一个经过素质较高的文人修订过的小说文本。尽管有学者指出其文本中的失实与错误,但从文学创作的角度看,不失为一部文风整饬统一、文辞古雅精致、情节丰富生动的小说作品,其中文人创作成分还值得深入研究。当然,对于小说叙事艺术的提炼和审美品位的提升,毛氏的修订和批评功不可没,正是毛氏父子让《三国志演义》走进经典的殿堂。

  注:

  ①③《三国志通俗演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版,第843-844、850-851页。

  ②陈翔华主编《西班牙藏叶逢春刊本三国志史传》(下),《三国志演义古本丛刊续辑》第二册,第391页。

  ④现存熊清波本,卷端题“书林诚德堂熊清波锲行”,而前面有“重刊杭州考证三国志传序”,或为杭州书坊用建阳旧本重刊。

  ⑤毛评本将关索从这次战斗中删去。

  ⑥如“五擒孟获”部分的诗歌,保留“静轩”诗,但将署名删去。而周曰校本、李卓吾评本将司马温公咏南方苦热两首诗合并为一首,毛评本删去“司马温公”的署名,将其还原为嘉靖壬午本中的两首,此两首诗虽均为五言诗,但韵脚不同,无疑是两首而非一首。

  ⑦“七擒孟获”中的关索故事在后世流传颇广。清初杨潮观《吟风阁杂剧》第二十八种之《诸葛亮夜祭泸江》(简名《忙牙姑》),其中出现关索为先锋。

  

  作者单位: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王思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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