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據说世界上有很多小孩会在脑袋里幻想出一个好朋友，他们彼此看得见听得见，可以一起谈心和玩耍。爸爸妈妈认为念念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响铃假想出来的一个朋友。

　　也难怪爸爸妈妈这么认为，因为他们从没有见过念念。

　　响铃四岁的时候说：“念念晚上从窗子跳进来。”

　　“一个小女孩从窗子跳进来？她是一只小兔子？”爸爸不由得笑了。

　　“她才不是兔子呢。你们关灯走了，她就来。”

　　“然后呢？”妈妈问。

　　“然后我们说话，做游戏。”

　　“然后呢？”

　　“然后她就说，该睡觉啦。”

　　“她也睡？”

　　“她挨着我睡，不过，夜里她总会悄悄溜掉的。”

　　“她去哪里呢？”妈妈会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问。

　　“我不知道。”

　　妈妈悄声对爸爸说：“幻想出一个朋友陪伴自己，不是大问题，长大了就好了，我小时候也这样。”

　　除了名字，响铃不知道念念的一切。四岁时不知道，现在九岁了，她依旧不知道。

　　“别人都不相信世界上有你，爸爸妈妈不相信，爷爷奶奶也不信。”从前响铃总是叹着气说。

　　“不用谁相信啊。”念念撇撇嘴回答，淡而弯的眉毛往上轻盈地跳一跳。响铃觉得她的眉毛真是有趣，像蜻蜓的一双翅膀上下扇动，她学了五个晚上，走在上学的路上也弄她的眉毛，可惜学不会。

　　念念从头到脚都是好看而有趣的。

　　念念长胳膊长腿，不像她矮矮胖胖的。念念的头发快长到脚踝了，扎成两条辫子。念念的眼睛像两条小鱼，你要是一直盯着它们看，它们好像会游起来。念念的鼻头像小小的白蒜瓣。念念的嘴角有两颗米粒大的小酒窝。可念念总说：“响铃你比我好看。”

　　响铃很高兴自己在念念的眼里是好看的。

　　念念为什么只在夜里来，从哪里来，怎么来，响铃问过她几次，念念摇摇头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爸爸妈妈说，等我长大了，你就不见了。你真的会不见吗？”

　　“如果你想我不见，我就会不见。”

　　“你不要走。”

　　“那我就不走。”

　　响铃的心里，念念就像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就像绿珍珠城一样，一直在，并且会永远在。

　　2

　　响铃四岁后，爸爸妈妈咬咬牙下了决心，让她一个人睡。她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小床。那天晚上，他们在床前陪了她两三个小时，给她鼓劲儿，和她说一个女孩独立有多重要。她有些兴奋，一会儿拉住爸爸，一会儿拉住妈妈。妈妈给她讲了睡前故事，亲了她的额头。爸爸使劲抱了抱她，说：“我们家响铃要一个人睡啦，响铃是个勇敢的女孩，响铃真棒。”然后他们说了晚安，给她盖上小被子，就轻手轻脚关了灯，又关了门，出去了。

　　响铃闭上眼睛，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她没有觉得害怕，只是有些无聊。就在她想爬起来去找爸爸妈妈的时候，窗外面几声清脆悠长的虫鸣吸引了她。

　　她支起耳朵听。

　　正是夏天，虫子的叫声在夜色里织成了一片。

　　响铃的房间在一楼，她的窗外是一大片空地，还没来得及盖房子。空地里有一片水洼，水洼四周长满高高的杂草。杂草里有各种各样的虫子，有长着翅膀的，有不长翅膀的，有四条腿六条腿八条腿无数条腿的，有的爬有的蹦有的飞。有的细声细气地叫，有的叫得粗声粗气。水洼里有蝌蚪，当然也有青蛙和蛤蟆，它们嚷起来跟过年放鞭炮那样噼里啪啦地热闹。

　　平日妈妈从不带响铃走进这片空地，怕踩到蛇。

　　妈妈还喜欢把窗子关得严严的，她不喜欢虫子飞进来。

　　夏夜是虫子们心情好、叫得欢的时光，响铃听着它们歌唱，分辨着长短不同、粗细不同的叫声，慢慢往梦境滑落。窗外突然响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不是虫子叫，是有什么东西在敲玻璃。响铃立刻清醒过来，睁开眼皮，她看见窗户外面亮着一团毛茸茸的绿光。

　　一个细小的声音说：“我是念念，我可以进来吗？”

　　绿光从窗外淌进来，屋里有了亮。

　　响铃瞧见一张小女孩的脸贴着窗玻璃，两只小巴掌在脸的两侧，像两枚绿星星一样闪闪亮亮的。

　　不等响铃答应，窗外的女孩自己拉开了窗户，双手在窗台上一撑，小身体便轻轻巧巧地落进屋子里未了。

　　响铃愣了一下，想喊爸爸妈妈，可是没有喊。

　　她掀了肚子上的小被子坐起来，双脚挂在床沿上。

　　女孩面对她站着，冲她吐吐舌头，又做了个鬼脸说：“我叫念念，我和你一样大，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我四岁。”响铃说。

　　“我也四岁。”女孩说。

　　响铃滑下床，双脚着地，她想，是不是要喊爸爸妈妈来呢？

　　“你不想要我做你的朋友？好吧，那我走啦！再见！”女孩和响铃差不多高，但比她瘦多了，光着脚。

　　响铃说：“我不认识你呀。”

　　女孩转身，像个蚂蚱似的跳上窗台，又回头说：“我真的走啦！再见！”

　　但她还站在那里，好像舍不得往下跳。

　　响铃觉得她很好笑，上前去，伸出手，握在她的一只脚踝上，说：“你不要走。”

　　“那好呀，我不走。”女孩高兴地跳下窗台。

　　她们的脸几乎碰在一起，念念伸手摸了摸响铃的耳朵，响铃也摸了摸她的，她们一起笑了。她们先是站着笑，后来蹲着笑，最后坐在地上笑。

　　一只大翅膀的灰蛾一头闯进了屋子，在她们头顶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撒下灰色的粉末。

　　一只青蛙跳到窗台上，鼓着眼睛往里看。

　　两只萤火虫飞进来，落在灯罩上。

　　3

　　后来，响铃不再和爸爸妈妈说念念的事情，反正说一百遍他们也不相信。爷爷奶奶的看法和爸爸妈妈一致，这个爱幻想的孙女让他们哭笑不得。

　　在这个五口之家里，爷爷负责接送响铃上学放学，奶奶负责一日三餐，爸爸妈妈负责上班。爸爸是老师，妈妈是医生。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小城里有很多这样幸福的家庭。正如小城的名字“绿珍珠”一样，小城的生活美好又安宁。

　　响铃从小就知道爷爷很了不起，他是一位城市设计师，年轻的时候有魄力和见识。响铃还知道，五十几年前，世界上根本没有“绿珍珠”这座小城，只有一片叫作“绿珍珠”的树林。是爷爷在图纸上用笔一圈说，这里适合建造一座现代化的城市，也是他带领工人伐倒了第一棵树。从图纸上画圈，到一座城市漂漂亮亮地立起来，不到五年时间。爷爷是这座城市的功臣，因此受到许多人的敬重，即使退休了，人们也没有忘记他的贡献。不过爷爷从不为此骄傲，他谦虚、平和，夏天穿件老头衫，和谁说话都是满脸笑容。

　　响铃很为爷爷骄傲，没有爷爷，也许就没有绿珍珠城呢。

　　爷爷对响铃寄予期望，其实全家人对她的期望都不低。家里只有响铃一个女孩子，未来理所当然落在她一个人身上了。长辈们希望她长大了不输于男孩，可以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看起来响铃和他们的期望有点儿差距。

　　她在家里还算活泼，可一到外面，嘴巴就像給胶水粘住了似的。读幼儿园时，常常一天下来不说一个字，老师认为她极羞涩，极不合群，以致影响了各方面的学习能力。她长得也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想抱抱的孩子，皮肤偏黑，眼睛细小，胖胳膊胖腿，走路做事都显得笨拙，更看不出有什么天分。在幼儿园里除了吃饭、睡觉很乖让老师挺省心的，其他各方面都没有值得一提的表现。

　　上了小学后，情况稍好些，会开口和同学老师说几句话，但功课总是拖班级后腿。有一天课上学《丑小鸭》的课文，一大半同学不约而同朝她看，觉得她就是丑小鸭，但谁都不认为她会有变成白天鹅的一天。

　　响铃的想法和他们一样。

　　她是羞涩的女孩，不善于和人交往，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没什么朋友。

　　奇怪的是，她和念念却有说不完的话。是否因为念念的存在，所以她才不需要别的朋友了呢？响铃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随着年龄增长，响铃当然能觉察到念念的特别，她知道念念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猜想念念也许是一个天使，或是一个精灵。不过她对念念的一切并不感到特别奇怪，因为她还没有完全记事念念就在身旁了，念念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就像空气一样自然。

　　偶尔她问念念：“你从哪里来，为什只在夜里来，你的手掌为什么会发光，你一定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吧。”念念撇撇嘴说：“这是我的秘密，还不到说的时候，响铃你可以不问吗？”念念喜欢撇嘴。

　　“好呀，我不问，但我的秘密都会告诉你。”响铃说。不过，后来她还是问了几次，因为一个小女孩的好奇心，就像扑不灭的小火苗。

　　“我满世界找啊找啊，才找到你。”念念说，“我见过很多很多女孩，我只喜欢你，没有谁比你更可爱。”

　　满世界？响铃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可以满世界跑，世界是很大很大的吧。

　　响铃真高兴自己在念念眼里是可爱的。

　　4

　　念念爱啃指甲。

　　她的指甲长得快，头天晚上啃短了，第二天又长得打弯了。10个指甲被她啃得锯齿似的，丑得不好意思伸出来看。

　　响铃五岁就能帮她剪指甲了。

　　第一次念念瞅着响铃手里的剪刀，死活不肯把手拿出来。但剪了一回后，念念就喜欢了。响铃把她的每一个指甲剪出好看的弧形，边缘剪得光溜溜，一点儿也不刺人。

　　念念从窗户里跳进来喊的第一句话常常是：“响铃快给我剪指甲！”

　　响铃和念念面对面坐在床上，天热的时候就坐在地上。响铃咔嚓剪下一个，念念便咯吱笑出一声，指甲在空气里一闪，就没有了影子。

　　从前，响铃总担心念念会突然不来，吃了晚饭就开始焦急地等待。后来就不担心了，因为念念一定会来，刮风下雨都来。只要响铃屋里的灯一黑，念念就跳进窗里未了，熄灯成了她们见面的信号。

　　她们有时候开灯，有时候不开，念念手掌上有绿光芒。

　　念念说：“要是你能永远给我剪指甲多好，我不想自己啃指甲。”

　　响铃说：“我当然要给你剪，啃指甲是个坏习惯。”

　　念念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事情，你做不到的。”

　　响铃说：“我当然做得到。”

　　念念说：“你还小，不懂。”

　　响铃说：“你不是和我一样大吗？”

　　念念却说：“真高兴我们是好朋友。”

　　响铃便有些害羞，她觉得自己为念念做的事情太少了，好像只有剪指甲这么一件事，还有就是把好吃的东西留一半给念念吃。

　　白天遇到的倒霉事、伤心事、烦恼事、委屈事，和爸爸妈妈都难为情说的事，所有的鸡毛蒜皮，响铃都愿意告诉念念。“如果没有念念，我会憋死的。”响铃常常这么想。

　　二年级时，有一回响铃告诉念念：“今天我的同桌孙睿笑话我了。”

　　“笑话什么？”

　　“笑我是班里长得最难看的女生。”

　　“他为什么要笑你？”念念问。

　　“他要我的绿铅笔，我不给。”

　　“不给，他就笑你？”

　　“嗯。

　　“你不要给他。”

　　“我……我给他了。”

　　“为什么给？”

　　“他说，只要我给，他就不笑我。”

　　“他真的不笑你了？”

　　“不笑了。”

　　“响铃你明天去把铅笔要回来。”

　　“要回来，他还会笑我的。”

　　“你不去要回来，我会难过。”

　　“念念你为什么难过呢？”

　　“为你难过，你不勇敢，你讨好人家，你委屈自己，我不喜欢我的朋友是这样的。”

　　第二天，响铃一到学校就向孙睿要铅笔，孙睿说：“那我就一天说你一百遍。”响铃说：“你一天说两百遍。”孙睿绕口令似的：“响铃丑响铃丑……”响铃在一旁帮忙数数，孙睿说着说着感觉十分无聊，没有说到50遍就住了口。他很惊讶响铃一夜之间变了。

　　夜里响铃告诉念念，念念说：“你以后都要勇敢。”

　　响铃点点头。

　　念念又说：“你要相信我的眼睛，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5

　　让响铃烦恼的是功课，无论多么用功都不见起色。

　　上了三年级，响铃在家里的话也一句一句少了，她开不了口。说什么呢？说学习上的烦恼吗？不说他们也知道，爸妈和老师一向联系紧密，她的学习成绩从来就不是秘密。说了，不过多听几声他们的叹息罢了。爸爸的叹息沉重短促，妈妈的叹息长而轻柔，爷爷奶奶会互看一眼，轻轻摇摇头，把叹息憋回肚子里。

　　他们总说：“加油，响铃，我们相信你。”

　　响铃在心里对家人充满感激，同时又满是歉意，对自己又常常瞧不起，幸好有念念在。不知道为什么，对别人难以启齿的事，对念念，响铃就敢说。只要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今天数学考试全班就我一个不及格，念念，我一定是笨蛋吧。

　　今天课文没有背掉，被老师骂了一顿，老师说我偷懒，念念，其实我没有偷懒，我把嗓子都背哑了，念念，我脑子里装的会不会是一碗糨糊？

　　念念，今天下午考试了，我作文刚写了一行字，下课铃声响了，试卷就给收上去了。唉，明天又惨了，老天保佑我不要倒数第一。

　　念念，你说老天为什么要造一个像我这么笨的女孩呢。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念念。

　　响铃说着，念念听着。念念看起来也很难过，好像考试不及格的是她，挨老师批评的是她，课文背不出的是她，考试倒数第一的是她。她的神情让响铃很感动。更让响铃感动的是念念的鼓励。不管响铃的功课到了多么糟糕的地步，念念都说：“响铃，总有一天你会好起来的，你要更努力。”

　　她还给响铃讲故事。

　　“从前在树林里有一棵野苹果树，几十年不结一个果子，常常被周围的树嘲笑。它自己一点儿也不着急，每天使劲地生长，耐心地等待。终于有一年，它结果了，结的果子比谁都大都甜，其他苹果树都惊呆了。响铃，我觉得你就像这棵苹果树。”

　　“从前树林里有一只兔子……”

　　念念喜欢说树林里的故事，还喜欢拿树林里的苹果树呀、兔子呀、一朵花呀来比喻响铃。响铃爱听，听着听着就不垂头丧气了。她也常在心里惊叹，念念和自己一样大，可她说的很多话，连大人都未必说得出来呢。响铃说的每个字，她都愿意相信。更让响铃安心的是，就算自己满身缺点，念念仍喜欢她。

　　响铃和别人的话那么少，和念念却总也说不完，如果不是念念看着时间，她简直会说到天亮。每次都是念念结束话题，“困啦，睡吧，你明天还上学呢。”响铃撒娇：“不，再说一会儿嘛。”但念念把背脊留给她，坚决不吭声，哪怕响铃摇她、推她、挠她痒痒也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响铃睡了。

　　响铃睡了，念念就无声无息地走了。

　　6

　　不说话的时候，她们坐在窗台上看星星。念念的眼睛亮，看得远，认识各种各样的星座。响铃连北斗七星都找不全，念念一颗一颗指给她，她也没法从星星的队伍里找到是哪七颗组成了一把勺子。念念笑她说：“北斗星都要被你气得掉下来了。”

　　窗下面有只野猫，短毛，琥珀色，两只圆眼睛大得占据半张脸，瞳孔会变颜色，时而金黄，时而碧绿。白天躲在草丛里，夜里一看到念念和響铃坐在窗台上，它就钻出来，安静地蹲在下面，仰头望着她们两个。

　　响铃和念念给它取名字，响铃说小黄，念念说琥珀。响铃觉得琥珀比小黄好听，野猫就叫琥珀了。唤了几次，它好像便知道了琥珀是它的名字。她们喊一声“琥珀”，它就回答一声：“喵——”

　　后来她们又喊：“琥珀，上来。”琥珀真的跳到窗台上。琥珀蹲着，她们两个坐着，一起吹风，一起看星星。琥珀从一只小猫长成一只壮年猫。

　　坐在窗台上还能干什么呢？

　　看虫子，数不清的各种模样的虫子。虫子们一只一只地来，它们好像目标明确，又好像没头没脑，豆娘啊，飞蛾啊，金龟子啊，天牛啊，蜉蝣啊……有的撞到她们脸上，有的停在她们发丝上，有的用细腿钩住她们的衣服。放屁虫也来，响铃原先不认识这种又名臭大姐的虫子，看它模样好玩，就伸手去捉它翅膀，猛然闻到一股奇臭，连忙丢了，但她手指上的臭，洗了两天都还黏着，被念念笑话了好几个晚上。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响铃和念念从小娃娃长成了婷婷的少女，响铃依然胖乎乎的，念念则细细长长。念念这么多年总是一身绿衣裳，夏天是薄的，冬天是厚的，干净而清爽。

　　窗外的空地渐渐被房子占据，有趣的虫子一只一只少了，叫声也变得寥落，蛙鸣干脆一声都听不见了。响铃不用寻找北斗星了，因为天空被高楼遮挡了。野猫琥珀藏身的草丛也快消失殆尽了。

　　但这些都不要紧，对于响铃来说.只要念念在就好了。

　　响铃教念念唱音乐课上学的歌，念念聪明，一学就会，她的声音很特别，哪怕是一首欢乐的歌，从她嗓子里出来也会添上神秘遥远的味道。

　　“念念，把你会的歌也教教我吧。”

　　念念说：“我没有。”

　　“一首都没有吗？”

　　“没有。”

　　念念从来不谈自己的事情。

　　念念知道响铃的一切喜怒哀乐，响铃对念念几乎一无所知。哦，也不是一无所知，响铃知道念念喜欢画画，尤其喜欢画树。是念念请响铃教她画树的。响铃只会用蜡笔画很简单的树，寥寥几笔就能画好的那种。响铃教念念画金字塔树冠的，圆形树冠的，手掌形树冠的，长果子的，不长果子的，开花的，和不开花的树。

　　念念每隔几天就趴在响铃的桌上画一张树。她会在一张纸上大大小小画100棵树。画着画着，她偷偷地擦眼睛，画着画着，嘴巴里哼出响铃从未听过的歌。可念念不是说她没有会唱的歌吗？

　　她把念念画的树一张一张保存起来。

　　有一天夜里响铃做了一个梦，梦见念念一去不返，她在梦里大哭，惊醒了隔壁的爸爸妈妈。（未完待续）（本文节选自汤汤的待出版长篇童话《绿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