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和我正坐在烟囱上，此刻我们一定像极了圣诞老人，他深更半夜把雪橇停在房顶，为的是不叫人发现。
“你得小心点儿，”老爸说，“要是有人看见，你会像石头一样掉下去，一旦坠落谁也救不了。”
“狗也是，”我说，“上次我刚从一口枯井里飞出来，有条狗只瞟了我一眼，我吧唧就掉地上了。”
“还有猫。”老爸想了想作了補充。
“兔子呢？”我问。
“我不太肯定兔子会是个啥情况，”老爸说，“它们通常不太仰望。”
“牛？”
“牛也一肚子坏水。你想高空飞行穿过围场吧，一群牛全仰着脖子来围观你。到时候只能祷告老天保佑了，从高空摔落小命就玩儿完。”
“小老鼠？”
“它不行，这些家伙一看见大片阴影压下来只会抱头逃窜，它们会以为是只鹰飞来了呢。”
“鸟呢？”
“鸟类非常危险。可能你还在高处兜风……”他停下来，手指天空。几抹飘动的云彩此时正掠过月亮，一只乌突然从云朵中扑棱出来，“它会害得你直线坠落，活像一块笨砖头。”
“那还有什么东西？”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尤其危险的物种，地球上最邪恶的动物。”
我瞪着他等待下文，“什么啊？”
“人类。他们刁钻古怪，不仅有望远镜，还有飞机。记住，危险就发生在不经意的一瞥。”
他神情严肃地看着我。“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你带到这儿来，准保没人看你飞翔。一个会飞的孩子显得有些怪异，一旦有人发现，大家就会到处追踪你，他们千方百计也要找出会飞的男孩，或者我该说成是，坠落的男孩。”
“假如没人看见……”我吞吞吐吐地说，“要是谁都不知道的话……”
“怎么？”
“那有什么意思？既不能引以为傲又没地儿可炫耀，我是说，您和我是世界上唯一能够飞翔的人，可人们都以为我们只是普通人又有什么用？”
“当普通人很好啊！”
“对我来说不好，我想出名，难道错了吗？”
“你还小，”他耐心相劝，“不过凭老爸的经验，我还是警告你不要太得意。”
“我们开始飞吧。”我故意打岔。
老爸叹了口气，向四处张望了一圈。“飞吧。”
他闭上双眼，不再看我。我集中精力对自己说起飞。我从烟囱上缓慢升起，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坐姿。飞行模式一旦启动，我的身体便绷得笔直，活像一个悬空飘浮的大衣架。我向前飘着，然后慢慢着陆，老爸紧跟着靠近我身旁。
“唷，还蛮快的！”我赞道。
老爸咧嘴一笑。“我做了很多次练习，”他说，“你也要跑步、举重或者做别的体能训练，经常锻炼才会飞得更好。”
“今晚我睡我的帐篷，”我说，“老妈同意过的。”我望了望从厨房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不见她的身影。
“为什么您不跟老妈说您会飞呢？”我好奇地问。
老爸说：“如果她看见我飞那么高突然尖叫，我一屁股掉下来摔死了——她会是个啥感受？”
“犯罪感。”我回答。
“所以呀，”老爸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最好别让她知道。”
我有点儿难过，不想把老妈排除在外，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第二天，我穿过公园去上学，边走边陷入沉思。三周后学校要举办一场演出，为遭受水灾的灾民筹款。每个孩子得捐5元买门票进场，最佳表演者还将赢得100元的奖金呢。
我想赢，我想弄一个出彩的表演帅翻全场。老是当书呆子太叫人厌倦了，假如能登台在众人面前飞行就不同了，也许大家会震惊得昏倒吧。我会被报社采访，还能上电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是谁。不过，要是被人看见我也飞不起来，会像石头一样砸到地上。
来到一片空旷地，我向周围探看。没有狗，没有猫，没有人类，似乎也没有鸟类。我打算冒险一试。
“飞！”我的双脚立马向上升起几厘米。呀吼！有了飞行的力量我能改变全世界！
“高些！”我说出指令。
什么也没发生。我光在空中盘旋却不能飞得更高。我连忙咬紧牙齿，绷紧头皮。这时又升高了一点儿——只有一点点儿。哪儿出错了？怎么不能升到树枝上呢？
书包带子把我的双肩勒得生疼，包里面全是书，书本的重量几乎拖着我往下坠。
“下！”我扑通落到草地上，一把扯下书包。
“上！”命令一发出，我又慢慢地往上升。着陆的时候，林中突然传来一声鸟叫。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从此我就永垂不朽了。我想起老爸说过的体能训练，于是从书包里拿出一本很重的书。
“升！”我一下子飞到了半米高。只觉得沸腾的血液正冲击着头部，这种力量对我来说太强劲了。
最后我疲惫地落到草坪，我跟自己约定：“每天，我要挟带一两本书来做飞行训练，加强头部的冲击力量，战胜脑压力！”
一到学校，我就去办公室报名参加演出。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能填唱歌因为我不会唱；不能填独幕剧因为我不会演；不能填举重因为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能填飞行，在一条狗面前都不能飞更别提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了。我咬着铅笔头儿，总算憋出俩字儿：魔术。
回到家，老爸老妈已经知道我填了一张节目报名表，是食堂一位阿姨告诉他们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会魔术呢。”老妈神情诧异。
“我也是。”老爸也一脸怀疑。
我潇洒地亮出一副扑克牌，手一抹摊在他们面前。“任意选一张吧。”
老妈抽出一张，自个儿瞧了瞧。
“黑桃K。”我幽幽地念道。
老妈直瞪双眼：“你怎么知道？”
老爸从她手里抢过纸牌，用手指翻来覆去地检验这张黑桃K的真伪。
“没错，”他追问，“你怎么做到的？”
“魔术师不能说。”我故作神秘，转身去了卧室，老爸的头探了进来。
“你觉得当着500个孩子玩这套把戏好吗？”他问道。
“我会被嘘下舞台对吧？”我漫不经心地说。
他同情地点点头。等他一走，我立刻拎起书包，捡了几本书直奔我的帐篷。我爬进去开始进行飞行训练。我盘腿飘坐在半空，并从地上捡起一本薄书。在帳篷里飞行是个好地方，谁也发现不了。再说，负重练习不至于飞很高，却对头部训练很有效果。
我又捡起一本书起飞。这次费力多了。然后，我又增加了两本测试，并用手表计时，总共坚持了4分钟。不错，已经小有进步！
我把成绩记录在一个练习本上，明天我还要增加三本书，其中一本还挺沉，是本字典。
整整三周就这样熬了过来，每天放学我都带着书本溜进帐篷，而且每次都小心翼翼地蹲在里边进行周密的检查，确保没有一个旁观的生物。然后，我才关严帐篷，挟着书本一起飞。这样安全得很，一个偷窥的眼神儿都没有。
现在，我能携带10本书稳稳地盘旋5分钟啦。
演出的日子终于来临，该是我在舞台上叫大家见证奇迹的时刻啦。
“你准备好了吗？”妈妈十分担心，她一直不看好我的扑克表演，“给我们再演一次吧。”
于是，我掏出扑克牌。“选一张，”我把扇形牌面递过去，“任意一张。”
她抽出一张牌后，递给了老爸。
“是黑桃K。”我说。
她翻出牌面，“没错，你怎么做到的？”
“魔术师不能说。”我依然保持高冷。
老爸从我手里拿过扑克，如风琴一般把合起的纸牌洗得唰唰作响，然后扑哧一声乐了。
“一套老把戏，”他揭穿谜底，“手指尖的障眼法而已。”
他说的全对，没人会对扑克魔术感兴趣。
孩子们把礼堂挤得水泄不通，一群平日里出了名的“搅屎棍”被集中安排在了最后一排，他们要挨过一段难熬的时间来被迫欣赏这些弱智表演。我的双膝开始发颤，心里敲起了退堂鼓，恨不得马上转身逃离。
校合唱团第一个登上舞台。一连唱了四首歌，每首都赢得了掌声。接下来是一个孩子表演杂技，他同时向空中抛六个球并且稳稳接住，观众向他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学生会主席表演了吹萨克斯。他是个帅哥，属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因此，在他吹奏完后大家发疯似的拍巴掌——尤其是女生。目前为止，还没有谁得到嘘声。
终于轮到我了。校长韦瑟斯先生一念我的名字，我便迈步来到麦克风跟前。
“我要表演一个魔术。”我大声报出节目。
似乎谁都没有听我说话。孩子们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唯有最后一排那帮“搅屎棍”呆滞的目光远远地向我聚焦过来。我发现他们当中有人把手指含进嘴里，做出一副要呕吐的表情。
我将搭好的小帐篷拖到舞台中央，迅速钻了进去。拉上拉链后，我依然保持平常的坐姿。现在我看不见任何人，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台下叽叽呱呱的说笑声一直在礼堂间回荡。
有人发出不满的怪叫。
“无聊！”一个声音大声喊。
“安静！”韦瑟斯先生说话了，“请给他一个机会。”
可惜没人听招呼。观众席一片喧哗，他们能看见的只有舞台上一个小小的帐篷，而对藏身在帐篷里的男孩不感兴趣。
“升！”我对自己下达指令，身体徐徐往上升。我的头脑立刻跃动起来，兴奋得有些冒泡。还好，平日的练习没有白费。“前！”我向前轻轻飘移。外面的吵闹声逐渐变小，随之戛然而止。此时，观众在好奇地欣赏节目，他们在凝神等待。
“更高。向前。加速。转圈。更快。”
我听见观众发出阵阵惊叹。
“快看！”
“畦！”
“太神奇了！”
“真酷！”
尖叫声不绝于耳，甚至还有脚发出的踢踏声。一些胆小的孩子还被吓着了，慌张地跑出了礼堂。嗯，是时候收尾了。
“下。”随着脚尖触地，落下后我钻出帐篷面向观众鞠躬。
他们简直太狂热了，一个个儿竟然跺着脚大声尖叫，纷纷起立为我鼓掌。我成了一名英雄！掌声一直在响，我离开舞台来到前排坐下，大家纷纷围拢过来，不住地拍着我的后背。
演出会后，韦瑟斯先生把我叫到台上。
“我们只能选出一名优胜者，”他向大家作总结发言，“今天所有的表演都很精彩，但我想说，里基当之无愧地获得了终级大奖！”
他现场奖给我一张100元的支票，我毫不犹豫地推回他的手说：“请捐给灾民吧。”
掌声再次雷动，韦瑟斯先生好半天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表演的，里基，”他说，“节目真的令人叫绝，精彩而又带点小惊险。我想在座的各位以前都没见过一个会飞的帐篷吧，幸运的是它没停在谁的脑袋上。我猜，你不会把你的秘密说给我们听吧。”
我摇了摇头：“魔术师不能说。”
回到家时，老妈早已听说了演出会的轰动。
“你是怎么表演的？究竟使了什么花招呀？”
“所有纸牌都是黑桃K，”我逗她说，“那副扑克根本就没有其他牌。”
“没说那个，”她大声问，“你懂我的意思。”
我噔噔噔跑上楼，假装没听见。
楼下传来了音乐声，是老妈打开了电视。嗯，练习的好机会又来了，我顺手推开了窗户。
“里基向上！”我大声喊道。
“里基向上！”是老爸的声音在向我呼唤。
我一跃而出，向着烟囱冲天而起，飞向老爸准备挨一顿骂。
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虽然猛烈，但是很值得！
责编 冉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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