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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访悉尼(之二)

时间:2023/11/9 作者: 贵阳文史 热度: 18483
徐新建

  “澳大利亚”

  汉语的“澳大利亚”是从Australia翻译来的,其对应的外文有多重含义,许多时候指“澳洲”,那是一片辽阔的区域,包括了澳大利亚大陆、塔斯马尼亚岛、新几内亚、阿鲁群岛和拉贾安帕特群岛。

  然而当“澳大利亚”用来专称澳洲的最大主权单位时,其全称则是“澳大利亚联邦”,即英文的Commonwealth of Australia,缩写为AU。汉语若要简称的话,该叫“澳联邦”或“澳联”,就像当年简称“苏联”一样。后者的英文全称为Union of Soviet Socialist Republics,也是由介词短语构成,不同在于所修饰的对象一个是Commonwealth,另一是Union。汉语把它们区分为“联盟”和“联邦”,与把United States of America译成美利坚“合众国”的用语形成差异。相比之下,汉语的简称里,唯有“苏联”是大致对应的,“美国”(合众)、“德国”(联邦)都有问题,“英国”完全是个错误。 所以,如果把Commonwealth of Australia简为“澳国”同样不正确。“国家”在英文里表示为Nation或State。AU不是一个“国家”,而是“联邦”。不容忽略的一个重大问题是,近代以来形成的世界体系里,“国家”只是其中一种笼统表述。现实世界中布满了多元组成的主权单位,类型繁多,相互有别。如若统统以“吾國”只眼看待,无疑会把彼此都看偏。也就是说,大清以后的中国经历了从王朝向民国的转型,也由此被迫开启向国际体系的融进,但由于长久依附“天朝”惯性,自上而下对于现代的“国家”所指,可谓仍处于从观念到实践的探索中。

  “澳联邦”是如何关联的呢?

  首先是领土。现今的澳联邦在疆域上不但拥有整个澳大利亚大陆,而且包括了塔斯曼尼亚在内的若干大小岛屿,总面积769.2万平方公里,拥有世界第六大的主权疆域。

  其次是殖民区。澳洲大陆先后被许多欧洲强国“发现”和入侵,经过相互争夺后被大不列颠(UK)于1770年宣布拥有。进入20世纪以后,包括新南威尔士、维多利亚、昆士兰、塔斯马尼亚、南澳大利亚、西澳大利亚等六个“原始州”在内的各殖民区宣布组成联邦,具有半独立性质的《1900年澳大利亚联邦宪法法令》(Commonwealth of Australia Constitution Act 1900)获得英国议会通过。联邦由以女王为君主的“不列颠帝国”(British empire)统领,后又演变为像加拿大那样由“不列颠联邦”(Commonwealth of Nations)所属的“自治领”,即在君主制意义上仍归不列颠帝国统领,变为具有自身宪政体制的主权单位。一个多世纪前颁布的联邦宪法,标志着澳大利亚从不列颠帝国的独立,却同时也在法理上留下了作为其殖民地的烙印。直到《1942年威斯敏斯特法令接受法令》之后,澳大利亚连同其他英国自治领才真正“从帝国管制下解放,获得法理上的完全自治权。”

  最后是居民。其中包括原住民、殖民者和新移民。现今研究表明原住民在澳洲本土居住的历史已达5万年以上。他们才是这片土地法理上的真正主人。其中的支脉多样,分属不一,主要的自称包括——

  “盖地盖尔”(Gadigal),分布于新南威尔士悉尼;

  “库利”(Koori、Koorie),分布于新南威尔士和维多利亚;

  “艮纳瓦”(Ngunnawal):分布在澳大利亚首都领地及周边新南威尔士所属地区;

  “古利”(Goorie):昆士兰东南部及新南威尔士北部部分地区;

  “穆尔迪”(Murrdi):昆士兰西南部及中部;

  “穆利”(Murri):昆士兰其他部分(不使用古利和穆尔迪等特定名称的地方);

  ……等等(还有很多,此处暂略。)

  可见,除开几百年前入侵的殖民者和后来迁入的移民外,澳大利亚人口的根基乃是在此世代繁衍的原住民。他们构成了“澳联邦”的基础部分。在这意义上,“澳联邦”意味着拥有现代统一主权的多民族共同体。

  新南威尔士/2016年1月20日星期三

  “新南威尔士”值得一说。其不但是如今澳联邦人口最多的州、以首府悉尼著称,同时也是当年不列颠帝国在澳洲大陆的首个殖民地。为什么叫“新南威尔士”?其中的“威尔士”及其“南”和“新”意涵何在呢?

  “新南威尔士”的英文是New South Wales。其中的方位词和形容词都是对Wales——威尔士的修饰。威尔士位于不列颠岛的西南部,作为王国的历史比英格兰还要悠久。但在遭到后者吞并后,逐渐“隐姓埋名”,成为了如今UK——即“大不列颠联合王国及北爱尔兰”当中不大起眼的四构成国之一。

  1770年,库克船长闯入澳洲东海岸,以“威尔士”为之命名,并在前面冠以“新”字,从而创造出威尔士“本尊”的异邦幻象,一个身处远方的殖民化“异体”。类似的举措在殖民主义盛行的年代屡见不鲜,比如北美的“新英格兰”、“新约克”(纽约)以及大洋洲的“新西兰”等等。

  再后来,“新威尔士”的名称里增加了表示方位的“南”字,原先指涉的面积也逐渐缩小,演变为现在的“新南威尔士”。

  原住民“故事”

  步行穿越悉尼大桥是件值得的事。

  感谢Linda的提示,上周我终于实现了这一愿望,不但从北悉尼这边步行走过这座号称世界单孔大桥之最的建筑,参观了建在桥头堡上的博物馆,还在通往悉尼歌剧院的“卡希尔快道”(Cahill Expressway)上遭遇了悉尼湾的原住民历史——一排面对大桥与剧院远景的玻璃展框,里面装放着展现原住民记忆的本土故事。

  故事以英文呈现,记录了土著人有关悉尼湾的古老神话:博拉贝拉(Boora Birra)。图片上部是神话标题,下面则赫然印着彰显权利的词组:Cadigal country。Cadigal也拼为Gadigal,是一支本地原住族群的称谓,译成汉文,就是“土民之国”,或“盖地盖尔人的祖地”。endprint

  博拉贝拉神话讲述了一个年代悠久且意味深长的故事。远在殖民者到来的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的名称叫波拉比拉(Boora Birra),由海神帕拉多威(Parra Doowee)庇护。人们与神灵共处,过着平静美好的日子。母亲们培育孩子,要她/他把辛勤劳作及敬畏神灵的美德世代传承。不幸由于受到邪恶影响,好逸恶劳的恶习渐漸蔓延,贪图享乐人不仅抛弃古老传统,还用暴力将海神卫士残忍杀害,演变成无法无天的堕落之众。

  海神帕拉多威对此愤怒不已。它呼风唤雨,引发天崩地裂,用巨浪将犯下恶行的暴徒淹没,告诫民众把过错变为良师,回归正道,遵循海的法则。劫后余生的人们听从了海神的劝告,于是重获新生。

  我用相机把记载这则神话的展框拍下来,用汉语译出了上述大意。此刻,越过神话积淀的古老内容再向远处的悉尼大桥和歌剧院望去,我感到彼此的交错意味深长。

  卡希尔快道长达几百米,弯弯曲曲地将大桥与歌剧院景区相连。快道和大桥都起到跨越空间的功能,不过与大桥对地理空间的连接相比,卡希尔快道却因有了对原住民故事的承载而使已几乎逝去的世代再度关联。

  那天,我站在快捷道上阅读博拉贝拉神话时,周围空无一人,悉尼港沐浴在傍晚的日光里,静静的,如沉睡一般。我对能在这里与Boora Birra的故事相遇事前毫不知晓,若不是要停下来拍几张悉尼歌剧院照片的话,也就与之失之交臂了。

  回来后我上网查寻,又在有关悉尼原住民文化的网页上见到了Boora Birra神话的其他版本。有意思的是,尽管在我看来这神话已通过卡希尔快道的展窗,在悉尼港占有了一席显耀位置,但仍有如今的原住民后代对此不满,觉得展窗效果不理想,于是在网上将神话全文登载出来,期望更多的人看到并且记住。

  “澳大利亚日”

  1月26日,这个被汉语称为“国庆节”的日子终于到了。其实它的英语名称只是Australia Day,直译的话,应该叫“澳大利亚日”。既然如此,其又为何被理解为“国庆”的呢?

  通过查询,你可见到各式各样的不同解答。

  在由多家机构联合创建并以“庆祝澳大利亚日”(Celebrate Australia Day)为名的网站上,组织者声称庆祝这一特别日子有着重要意义,那就是激发人们的国家自豪感和民族精神,从而使国民生活获得提升。其中使用的核心词是Nation,在近代以来的汉语里该词通常被译为“国家”。我想这一天的“国庆”含义大概即是由nation一词派生而来。值得注意的是,在紧接其后的表述里,组织者还提到了另外一组区域名词:local,state和 territory。其中的第一和第三相当于汉语的“当地”和“领土”,中间一个则该对应为“邦”,也即是“联邦政府”里的核心词之一,而不是汉语里古今相传、由中央王朝派任流官的“州”。不过这不是此处要讨论的重点。需要关注的是,表述者把nation与local、state及territory连接起来的意图是什么呢?看来是要突出“澳大利亚日”或许能将多元构建为一体的凝聚功能,也就是迈向合众为一的“澳联邦”。

  而在与该网站关连的Face Book网页里,有人这样写道:

  On Australia Day, 26 January, we come together as a nation to celebrate what's great about Australia and being Australian.

  我把它们译成下面的文字:

  在1月26号“澳大利亚日”的这一天,我们作为一个国族相聚一起,庆祝“澳大利亚”和“澳大利亚人”的伟大意涵。

  很有意思的是,而在对一年一度“澳大利亚日演讲辞”的介绍中,综述者强调了众多演讲对“国族认同”与“社会多元”并存不悖的期盼。这样的目标至少在表述上与四川大学近期组建的协同创新中心十分接近,后者与北京大学、中央民族大学等国内多家机构联合创建,全称为“中国多民族文化凝聚与国家认同协同创新中心”。看来是值得一番参照和对比的。不过无论彼此间是否存在差异,对多元共处的关注无疑已是定金世界的普遍潮流。

  不过令我感动的是,在2016年度的澳大利亚日演讲中,开篇第一句就是对原住民的真诚致意。演讲人说:

  首先,我要向这片土地由古至今的传统主人表达敬意,他们是欧拉民族中的盖地盖尔人。

  演讲人是来自新南威尔士大学的非裔学生邓提亚克·阿杜特(Deng Thiak Adut)。他的演讲题为《免于恐惧的自由》。邓在新南威尔士大学攻读法律硕士学位,同时也是一名专业律师和积极的社会活动家。我注意到他在致意中对盖地盖尔人用的是Nation,而非主流媒体常用的带有某种贬义的“土著”(aborigines)。

  邓还特意引用了十年以前悉尼市长克拉薇·莫尔(Clover Moore)说过的话:要记住,所有我们这些原住民之外的成员都是移民,都是这片土地的新来者。

  对于一个具有少数族裔背景的年轻人发出这种言辞我不奇怪,令我惊讶的是他这样的身份竟然被悉尼如此重要的庆典选中,而且任其以挑战般的语调向公众阐述“澳大利亚日”的意涵。

  或许仅凭这一点,就已见出澳大利亚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

  (全文完)

  (作者系四川大学人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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