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位牺牲在战场上的贵州籍黄埔骄子;他被黄埔军校校长蒋介石誉为“军校牺牲第一人”。作为第一批成仁的黄埔将领,蔡光举注定不会有太多的故事。但只要提及黄埔军校,他的姓名就必定难以被后人遗忘。
1925年的春天,长洲岛上全副武装的黄埔学生军踏上了轰轰烈烈的东征之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场复仇之战,此战所征讨的对象正是在3年前因与孙中山政见不合而发动“六一六兵变”的陈炯明。更重要的是,这场东征之战是黄埔军校建军以来,校军参加的第一场正真意义上的战争。2月14日,教导团与粤军先后挺进淡水城下,然而就是这座小小的淡水城,却让学生军屡屡受挫。次日清晨,一支由10名军官,100名士兵组成的“奋勇队”整装待发。“奋勇队”相当于敢死队,所有队员都做好了在危险的冲锋中成仁的准备,。负责率领这支敢死队的营党代表是一名来自贵州遵义的黄埔学生,他叫蔡光举。
投考黄埔的大学生
1903年,蔡光举(又名叔勋)出生于贵州遵义县老城西门沟的一个普通手工者家庭。他的童年是幸运的,尽管父亲没有受过学堂教育,但却一直支持蔡光举读书识字。而蔡光举也没有辜负父亲的一番苦心,在15岁时就以优异成绩考入贵州遵义学堂。
在校期间,蔡光举接触了许多进步思想,常与志同道合的同学一同读新书、写白话文,是“新文化运动”的积极响应者。1919年5月4日,北京爆发了“五四运动”,运动风潮很快影响全国,在遵义读书的蔡光举得听闻此消息后,马上与同学组织上街游行,查封日货,以实际行动响应“五四运动”。然而,蔡光举也因自己的进步思想付出了代价。在当时的遵义中学堂内,保守人士的势力还相当强大,蔡光举读新书、写白话文、参加学生运动等行为是他们所不能相容的。在校内保守人士的排挤和打压下,蔡光举最终于1921年离开遵义中学堂,转入贵阳模范中学读书。
1922年,成绩优秀的蔡光举考入厦门大学,在学校“专研中英文”。也是在这年,蔡光举在四川成为了一名中国国民党党员。如果不是处于那个动荡的年代,如果不是蔡光举那一腔报国热血,他原本可以成为一名翻译家,但时代改变了他的命运在厦大读书时,蔡光举看见了革命军的招生信息,掷笔长叹:“革命不成功,国家不强盛,百姓不得安居乐业。吾辈学子,徒坐寒窗,有何益哉!”就这样,他最终没有读到毕业便离开了学校。肄业后,蔡光举来到上海,在一家报社担任编辑,这期间结识了不少志士仁人。1924年,黄埔军校开始在全国秘密招生,在复旦大学任职的靳经纬和中国共产党上海地方执行委员会上海大学小组成员鲁顿仁两位先生的推荐下,怀着一腔报国热忱的蔡光举决定南下投考黄埔,并顺利考入黄埔军校第一期第三队。军校中的磨练让他逐渐成为一名合格的黄埔军人。
1924年底,黄埔一期生毕业。毕业后的蔡光举担任黄埔军校教导团三营党代表一职。关于蔡光举在校期间的表现,现存史料中没有记载,但在黄埔一期毕业的学生中,能在当时就担任营一级职位的人并不多,由此可见蔡光举在校时的表现必然是不落人后的。
风雨潇潇东征路
黄埔军校自建校以来就危机四伏,南方军阀各怀鬼胎,盘踞东江一带的陈炯明大军又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卷土重来。1924年8月更是爆发了“商团叛乱事件”,这场叛乱在同年10月被黄埔学生军平定,首次展现出了黄埔军人的作战素质。但对于黄埔校军来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是发生于1925年的东征之役。
第一次东征发起于1925年春。就在不久前,千里之外的北京发生了一场震惊全国的政变,贿选总统曹锟被冯玉祥软禁,在直皖战争中落败的段祺瑞准备东山再起,整个北方卷入了一场诡谲的政治风云中。“北京政变”发生后,北京政府邀请孙中山北上洽谈南北统一之事,当时孙中山虽已抱病在身,但依旧带着他“和平、奋斗、救中国”的理想坚持北上。临行前,他再次走进黄埔军校,这次的演说并没有当初那么慷概激昂,但他却留给黄埔的师生们这样一句话:“今有学生诸君,可完成吾未竟之志,则可以死矣。”
这是孙中山先生最后一次来到黄埔军校,此次离开亦是他与黄埔师生的永别。孙中山北上后不久,大元帅府便发起了第一次东征战役,征伐的对象是据守在江东的陈炯明。1925年1月30日,东征军大本营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兵分三路进攻东江:以杨希闵部滇军任左路(负责进攻河源、老隆、兴宁、梅县),以刘震寰部桂军为中路(围攻惠州),以许崇智部粤军为右路(负责进攻淡水、平山、海丰、陆丰和潮汕)。从黄埔毕业不久的蔡光举被分配在右路军中,与他同行的还有郑洞国、蒋先云等黄埔同学。
此次东征,滇军、粤军和桂军的司令们都认为黄埔学生军是“中看不中用”。陈炯明军的前敌总指挥林虎对学生军更是不屑一顾,他说:“什么学生军?不过是几个小孩子耍把戏罢了!”但另一方面,卧病之中的孙中山先生于2月5日发来贺电鼓励校军:“大病方苏,闻东江将战,望努力破敌,以安内而威外。”对于黄埔军校的学生军而言,他们承受着敌友军的轻视,却也承载着校长(蒋介石)与总理(孙中山)的希望。
蔡光举率领队伍一路前行,2月13日,教导团行至深圳龙岗宿营。在那个夜晚,蔡光举借着营中昏暗的灯光给他的同学冯剑飞(黄埔一期生、贵州盘县人)和王认曲(黄埔一期生、湖南人)各写了一封信:
剑飞二哥:
军行十二日,不见一个敌人,时时谓要接火,天天安然睡觉,现已抵距淡水四十里之龙岗矣。
你好否?入伍生程度如何?听说、听教否?我正望你勤攻书典,印证事实,以备将来用之不穷。
吾危矣!欲常用功,而一刻未能用功,将堕落侪辈之后也!哥其何以勉我哉?
行矣!又结队矣,夜梦,醒时一条毯子遮拥半身,不觉冷清清也!手肃,祗颂。
党劳!不尽。
制弟光举
认曲畏友:
邂逅共砚,十月有余,责善规箴,面斥无忌,不可谓不相知矣。赋征以来,连两星周,他无所苦,惟以不见一敌人,发弹无的为恨!入伍生后起之秀,定有人杰,望物色之!春风泛桃李花,确切可爱,恨未与君同赏也。匆肃,即问精进。
制弟光举
两封信,短短数十言,却可看出身在前线的蔡光举依旧心系军校事务,不忘提醒同学重视选贤用能。然而,还没等到这两封信寄出,淡水城下的枪声已经打响。
血染淡水城
1925年2月14日,黄埔东征军抵达淡水城下。对于校军的到来,陈军早有准备,淡水城的城墙厚达1米,城墙上炮塔、火力点一应俱全,城内据守着随时准备迎战的3000守军。此外,在惠州方面有一支陈军正在急速前往淡水支援的路上。形势对东征军十分严峻,必须在敌援军赶到之前攻下淡水,否则就有功亏一篑之患。身为统帅的蒋介石亦为右路东征军的孤军奋战而忧心忡忡,并为此作诗一首:“亲率三千子弟兵,鸱鸮未靖此东征。艰难革命成孤愤,挥剑长空泪纵横。”
随着教导团团长何应钦发布命令,战斗就在这座有着“客家侨乡”之称的淡水城打响。初战并不顺利,淡水城高池深,敌人的火力又异常密集猛烈,冲锋在前的士兵死伤无数,却无法踏入城池半步。初战受挫,敌援军正急速靠近,形势千钧一发,特别是对于黄埔师生而言,这一战不仅关系到东征的成败,更关系到黄埔的存亡。终于,黄埔军校行营下达了命令:“本校长、党代表不忍我将士兵卒久暴荒野,爱特挑选奋勇队,誓于最短期攻破淡水。仰尔将士,务体此心,抱定为党、为国牺牲之决心,奋勇迈进,可进不可退,则撮尔淡水,不足平焉。”
所谓奋勇队就是敢死队,奋勇队的出击是一种以勇敢的少数人的英勇冲锋甚至牺牲去换取战争胜利的“革命战术”。临战前夜,蔡光举再次提笔给家中的二哥写下绝笔:“我现在已决心担任攻打淡水城的敢死队长,倘若不幸牺牲,乞兄善事光举双亲,弟媳亦请多照顾。”
2月15日,天未破晓,一支由10名军官和100名士兵组成的“奋勇队”已列队整齐,整装待发。这支敢死队的官长为蔡光举、冷欣、刘畴西、彭干臣、郑洞国、李奇中等黄埔军人,其中除蔡光举为营党代表外,其余的皆为连一级的党代表。可以说队长蔡光举就是这支“奋勇队”的核心和灵魂。
清晨5点多,“奋勇队”向淡水城发起冲锋,机枪声、火炮声、杀喊声瞬间惊破了原本寂静的黎明。烽火硝烟中,蔡光举身先士卒,奋勇冲锋,城上敌军的火力同时开火,许多勇往直前的将士一个个相继被火舌舔倒,但冲锋的队员依旧奋不顾身、前仆后继。就在蔡光举即将冲至城墙时,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身体,顿时血花飞溅,但他仍坚持着向城墙挺进。当时冲锋在最前线蒋先云目睹了这一幕,后来他在《由敌前归来》一文中记载:“蔡光举冲至距城边100米处中弹负伤,但仍坚持前进。至城根约50米处又中数弹。”
身中数弹的蔡光举血流满身,连肠子都流了出来。蒋介石立即命令蒋先云前去将他救下火线,当蔡光举看到前来救他的蒋先云时,当即对他说:“先云!赶快为我医治,逆贼正待我痛杀。”
队长蔡光举身负重伤依旧不忘杀敌奋战,黄埔同学们的斗志被激发了。同为黄埔一期的郑洞国等人跳出战壕,勇往直前冲向城墙。后来郑洞国的孙子郑建邦讲诉了他的祖父参加此役时的场景:“我祖父说他一手拿着当时叫驳壳枪的手枪,一手扶着梯子,跟大家一起往上爬。正往上爬时,还是不断地有士兵掉下了,他们被打中了……结果他们几个人爬上去了。爬上去了大家就喊:‘党军登城了!党军登城了!……”
1925年2月15日,黄埔军校教导团和粤军第二师、粤军第七旅攻克淡水城,“奋勇队”以勇气与鲜血换来了胜利。蔡光举在淡水城下负伤后由黄埔二期第五队的学生护送回广州医治,但因子弹贯穿了肝脏,加上流血过多,他还是在2月17日午后壮烈成仁,年仅23岁。这就是蔡光举,一个年轻的黄埔军人为自己的信仰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军校牺牲第一人”
蔡光举成仁的当日,广州各界人士于医院为他举行了追悼大会。2月18日,蔡光举被安葬于长洲岛“东征阵亡烈士陵园”,追悼大会由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廖仲恺主持,会上,廖仲恺向全体黄埔师生讲述了蔡光举的生平。据说当时教导团团长何应钦听闻蔡光举阵亡的噩耗后,竟“泪如泉涌,哀思绵绵”。后来,烈士陵园内为蔡光举单立一块高大的石碑,此碑至今尚存。
对于蔡光举的成仁,最为痛心的是身为黄埔军校校长的蒋介石,他称蔡光举为“军校牺牲第一人”。为了纪念这位优秀的学生,也为了激励更多活着的黄埔学生,蒋介石还挥笔写下《追悼蔡光举通告》:“叛逆未灭,信徒先亡,悲惨凄酸,何意独存。光举浩然捐生,如远游之还乡,从容赴义,为党殉烈求仁得仁,固无遗憾。惟本校同志应如何奋斗继起,以成光举未竟之志,而雪我党无穷之耻。使其瞑目九泉,而尽后死之责。”
蔡光举牺牲1个月后,他被追晋为少将。5个月后,国民政府在广州成立,他曾经服役过的这支部队有了一个后来响彻世界的新名称——国民革命军。9个月后,国民革命军在第二次东征战役中取得彻底胜利。从此,黄埔军校在广东站稳了脚跟。此后,国民革命军又参与了北伐战争,抗日战争等诸多影响中国历史进程的重大战役。尽管这些都已经和蔡光举这位长眠在长洲岛的黄埔骄子无关,但在国民政府迁都南京后,在南京灵谷寺内无梁殿内镌刻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姓名的嵌石上,蔡光举之名依旧名列前茅。
作为第一批在战场上牺牲的黄埔将领,蔡光举注定不会有太多的故事。但只要提及黄埔军校,他的姓名就必定难以被后人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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