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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梢上奔跑的男孩(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岁月 热度: 13853
禄永峰

  村庄更远的地方,是一棵棵树,稳稳妥妥地托着头顶的蓝天和白云。我绕着村庄跑一圈,村庄大大小小的树也绕着我跑一圈。蓝天像一顶高耸巨大的蒙古包,搭在村庄周围的树梢上。树梢上盛开着一块块洁白的云,一切事物都像是在云里或者树梢上移动、奔跑。

  村庄里,与牛呀马呀狗呀羊呀相比,长得最快的就要属树了。它从一棵幼苗到一棵大树,总是急着向上生长,树长得比我快多了。树不会跟村庄人争路,也不会跟牛、羊、马、狗争路,树一辈子走的路是向上的树路,树走路的时候一点小差也不开,只是急匆匆地赶它的路。树走路走得挺快,一不留神,我便感觉村庄被一块块云罩住了,被一棵棵树罩住了,被微风吹拂着漫过村庄的炊烟罩住了。我的目光,让房子挡住了,让羊群挡住了,让远处的树梢和白云挡住了。我被村庄包围着,我被一切事物包围着。

  我尝试着想瞧瞧树梢之外的事物,看看村庄之外的世界。我曾经偷偷地爬上许多墙头,甚至借助一架梯子爬上位于村里最高位置的一处老宅子的屋顶,但是屋顶上的我、墙头上的我,与天边的白云和树梢相比,墙头还是太矮了,屋子也还是太矮了。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有一天,村庄的角角落落终于被我窜遍了,我发现村庄四处并不全是平平坦坦的大塬。“沟”就是村庄里一种特殊的地形,沟在低洼的地方,有深有浅,站在沟畔望去,沟像一个“凹”字型。我不得不承认,吸引我前去的并不全是那一条沟,而是“凹”字型的沟里冒出来的那一座酷似“凸”字型的小山丘。村庄人叫它“堡子”。伫立在堡子上,沟中的飞鸟、小溪、羊群、树梢,尽收眼底。我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起来,竟然站得比树还高。

  堡子周围是缓缓的山坡,山坡上長着杏树、白桦树、白杨树和槐树。堡子上曾经有人居住过,不少窑洞已经坍塌掉了,留下一截截窑样在阳光下闪着光。较为平坦的地方,长着的全是杏树。我之所以不止一次光顾那处堡子,是因为喜欢那些茂盛的杏树。堡子比沟高一截,比村庄的大塬低一截。这一高一低,堡子的春天似乎总是比塬上提前早到一步。塬上的杏花还是花骨朵,堡子上的杏花已经绽放了。待我每年奔跑着赶往杏花烂漫的堡子脚下时,嗡嗡的叫声已经传到耳畔,我知道那一准是从哪儿奔波赶来的一群群蜜蜂,已经捷足先登初春最美丽的堡子了。

  春天里,来到堡子上,有杏花和蜜蜂做伴,我快乐地围绕着堡子上的杏树跑来跑去。腿脚困乏了,我就地躺在杏树下那些刚刚冒出新芽的绿草上。风像一把梳子,轻轻地精心地仍然为堡子梳妆打扮着。堡子像个俊俏的小姑娘,蜜蜂来了,风来了,我来了,守住堡子迟迟不愿离去。我眯上眼睛,蜜蜂还不时嗡嗡地叫着,泥草味、花香味溢满周围。那一天,一个曾经在树梢上奔跑过多年的村庄男孩,就这么幸福地躺在春天热突突的大地上,陪伴着杏树开花,蜜蜂采蜜!

  杏树的花期过后,盼着盼着,绿茸茸的酸杏子便开始从干瘪的花里露出来了。这是一年里最鲜的水果。望着很繁很繁的绿杏子,我不知不觉地已经从杏树上爬了上去。有了吃杏子那一次次经历,我学会了爬树,开始是像蚂蚁一样,小心翼翼,后来不仅仅爬杏树,还爬别的树。

  爬树,对村庄的男孩来说,大多都会像我一样无师自通。我爬过的大树并不都是杏树,不少还有其他长得太挤太矮的树。若一棵树的树梢扯得过大,就会不知不觉地遮住了其他树,甚至挤得其他树沿着自己的树路走不上去。若硬是要屈就自己而斜着身子生长,那会长成歪树,村庄不应该有这样的树。村庄的大地,能够容得下每一棵好好向上生长的树。

  于是,我在一根长绳子的一头系上斧头,一头系在我的皮带上,爬到树顶再用绳子像钓鱼一样钓上地上那把斧头。一只手抱住树身,一只手抡起斧头,落在树杈的枝丫上,整个树摇摇晃晃起来,白花花的木屑纷纷飘落到地上,树枝铺在地上。这样整枝砍落,我不知道树疼不疼,树会不会记恨我。我只是觉得,每棵树都应该有自己的一条树路,砍掉一棵树上过多的树枝,让树自己尽量向上生长,让其他树也尽量向上生长。这种认识,至今我认为自己当年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追着太阳跑的向日葵花

  我刚出屋门,院子里的向日葵花便朝着我使劲地笑,是不是它们遇到了什么特别开心的事儿,露出亮堂堂的牙齿,笑得是那么灿烂。村庄里再没有什么花开得像向日葵花那么大,那么美。

  我不由设想,要是村庄里有成片成片的向日葵花,那该多好啊。成片成片的向日葵花,一定比麦田里起伏的麦浪好看多了,也一定比吊在半山洼上的那一棵棵杜梨树花好看多了。可是,村庄人根本不会成片成片地种植向日葵,大多数向日葵,也都是星星点点地种植在宅院的空地里,别的地方几乎没有。

  我为村庄缺少成片成片的向日葵花深感遗憾。我想那些成片成片的向日葵花,也一样是成片成片的果实。可是田里的地都是留给高粱的,留给小麦的,留给玉米的,留给荞麦的……似乎没有一丁点地是留给向日葵开花的。于是遇到每年春播时节,一想到向日葵那诱人的花和一粒粒果实,我便不自觉地在宅院里种上向日葵。我盼望着它像树一样尽快生长起来。

  向日葵种下还没几天,一个个幼苗就弯弯曲曲地从土里钻了出来,又没有经过多少天,它便急急匆匆地长出了茎秆和叶子。它似乎铆足了劲,吸足了养分,朝着一个开花的梦追赶。见风就长——向日葵就是一棵树,它总是壮壮实实的,不需要施肥,也不需要浇水;叶子紧挨着叶子,似小手挽着小手,整齐划一地向着太阳赛跑。

  待向日葵开花了,太阳笑了,向日葵也笑了。向日葵昂着头笑,向日葵追着太阳笑。你听!向日葵笑出了声音,惊动几只麻雀飞走了,惊动几只蚂蚁掉到地上了。几天后,向日葵的笑声惊动了我。向日葵的花盘还没有完全绽放,它慢慢地打开,似乎向着太阳吐露自己的心声。白天太阳一升起来,向日葵花和叶子便朝着东方,等待着太阳一点一点升起来。一整天,它都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太阳,不时调整自己的方向。直到太阳落山,它还继续朝着西方张望,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我想,它或许是一整天追着太阳跑累了,暂且朝着西方歇息歇息吧。

  接下来,真正惊动我的还是发生在第二天清晨的事情。那天天刚蒙蒙亮,太阳还没有露出来,我去看向日葵花时,向日葵花和叶子已经齐刷刷地朝着东方了。可是,这眼前的情景为什么跟我昨晚看到的不一样呢,昨晚天黑前向日葵花和叶子还是朝着西方的呀!它是什么时候跑到东方的,难道是它清晨的某个时刻一下子跳向东方的?

  伫立在一棵棵向日葵下,我疑惑不解,向日葵花笑而不语。我准备追着向日葵花跑,就像向日葵花追着太阳跑一样,观察向日葵花夜晚里的行踪。连续两日清晨,我起了个大早,却都扑了空。天不是还黑漆漆的吗,没想到,向日葵花和叶子比我还动身得早,它们已经朝着东方了!后两天,我半夜去看向日葵花,发现向日葵花既不朝向西方又不朝向东方,这一定是向日葵夜晚也在忙着赶路,把自己白天跑过的路再逆着方向跑回去。

  向日葵花心里装着的全是太阳,它追着太阳边跑边开,向日葵花就是给太阳怒放的。直到有一天,待到向日葵花盘成熟、花瓣落尽,一天夜里,向日葵花盘从西边跑回东边,不再追着太阳跑了。或许是向日葵日夜兼程,追着太阳跑得太累了吧。——跑不动了,向日葵依然托着沉甸甸的花盘,朝着东方,迎接太阳升起来,完成生命一次完美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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