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灯灭的时候,明朝就走远了。把一城人关在里面,像城門,也像牢门。
就这样,风里雨里,云里雾里,七百多年过去了。
如今城门健在,口令却丢了。守城的将士们,已纷纷从月光下走失。
城门日夜呆在那里,观进进出出的人,如流水。
如掉了门牙的爷爷,一个清末秀才,晚年口齿不清。
风雨、蝴蝶、民谣、小梅子和我,在城门洞里自由出入。
城墙上,道光二年出生的野草,已转世到第六代。
它们身上没有骨头。风来的时候,早上倒向东边,晚上倒向西边。
那些用朝廷银两修筑的敌楼、墙垛,早塌了。
风一直在吹。没有人能记住石碑上的名字和服饰。
旬河边,一块残碑仍在沙滩上沉睡,碑上的文字已辨认不清。
可能是水灾,也可能是匪祸。或者是修筑河神庙的功德。
东城门啥都看见了,它装糊涂,啥都不说。
弯曲的历史,如潮汐,有时也会吐出泥沙。
一只洞开的眼睛,日夜瞅着东,冷得像铁。
野草坡
几间草舍,一处野店,终年被荒草围困。
野草天生命贱,不看别人脸色,寿命却令人惊讶。那些苦苣、灰条、水芹菜和牛尾巴蒿,无忧无虑地长在街道旁、墙根下和小城不起眼的角落。它们活得卑微、自由、艰辛而从容,如我的父辈。饥荒年代,它们是救人的唯一证据。
往往是在春天,年轻的母亲会带上我们兄妹,去野草坡挖野菜。
今天,它们也许是一些人口中美食,也许是一把减肥的稻草。
如果允许时光返回50年,我愿意把自己,填进母亲冰冷的胃里。
现在这些野草,一部分长在了人们头上。
另一部分,长进了一些人心里。
十几年前一场火,野店消失了。
十几年后,这里建起了一个敬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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